《玻璃动物园》是美国剧作家田纳西·威廉斯创作的戏剧作品。该剧讲述了在大萧条时期圣路易斯的一个普通家庭如何逃离残酷的现实,以及如何逃离一直笼罩着他们的痛苦回忆的故事。
阿曼达沉浸在她的少女时代,沉浸在曾经的美好时光中。汤姆不停地想逃离无聊的工作、逃脱自己的责任,他每天晚上去看电影,想以此来摆脱单调的生活。而劳拉则用玻璃动物园作为逃离现实的一种手段。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逃离现实,然而却无人能够逃离现实,他们的梦想都破碎了。同名电影《玻璃动物园》,于1973年由安东尼·哈维导演搬上银幕。
汤姆——叙述者,阿曼达的儿子。他是一个不甘心在鞋厂仓库做工的人,有着自己的梦想。但父亲的离家出走使得家里这个唯一的男人承担起了养家糊口的责任,尤其是还要照顾一位身体乃至精神都有缺陷的妹妹。为此,他一直耿耿于怀,尤其是当他所做的这一切不被自己的母亲阿曼达所理解的时候。面对现实,他只能在幻想中得到安慰:他封闭自己于电影院、酗酒和梦想当中。面对父亲的逃避以及不负责任,汤姆反倒有时真的希望自己能够像父亲那样有勇气潇洒地出走。所以,当母亲责备他经常呆在电影院并指责他自私的时候,汤姆反驳他的母亲:“为了一个月挣六十五块钱,‘我’把曾经梦想过的一切,做些什么事啊,成个怎么样的人啊,都放弃啦。要是‘我’过去存着私心,妈,‘我’会跟他在一起了——走啦。(他指着父亲的相片)不管有多远,只要有交通工具得到了就行。”汤姆很讨厌目前的生活现状,觉得自己一直受束缚,他的心里充满了矛盾感和压抑感:内心里他真的很想离开家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可他又被作为儿子和作为哥哥的责任所束缚。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所做的这一切牺牲竟然不被母亲所认可,在母亲的眼里他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所以正是冷漠的现实和压抑的家庭生活导致了汤姆最终离家出走,但同时他又时时刻刻活在内疚当中,尤其是对抛弃妹妹劳拉而感到于心不安。
对汤姆来说,富有象征意义的太平梯就是一个可以从他总是喋喋不休的母亲和压抑的公寓中暂时逃离的一个地方,是一个他可以暂时缓解自己痛苦的地方,他把家比作让人窒息的棺材,他想像父亲那样永远离开。
劳拉24岁,由于童年时候的一场疾病,不幸成了了残疾,一条腿比另一条腿稍微短一点,绑着支架。劳拉个性原本善良腼腆,轻微的残疾更是让她变得怕羞和自卑。她总是过分夸大地注意自己的身体缺陷,她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健康的人,而任何一个健康的人都会嘲笑她的残疾。在强烈的自卑感的驱使下,她终于中途辍学。后来在母亲的坚持下,劳拉勉强到商业学校学习打字,但是在第一次速度测验时,她就因过于紧张而导致呕吐,身体彻底地垮了下来。从此以后,她又辍学了,整天瞒着母亲在公园、动物园或者艺术博物馆里游荡,一直到后来才被母发现。
劳拉没有勇气正视人生。她喜欢收集玻璃做成的小动物摆在家里。劳拉喜欢收集玻璃动物,因为它们是透明的,任何东西都不能隐藏其中。玻璃动物园象征着劳拉梦想生活的理想世界:没有欺骗,没有歧视,只有在透明的世界里,劳拉才能找到自信。在她所收藏的玻璃动物中,独角兽是独一无二的,也是劳拉最喜爱的,它是吉姆的象征。对劳拉而言,吉姆是不平常的,独一无二的。当劳拉知道吉姆已经和另一个女孩订婚之后,她意识到吉姆是个很普通的人。最终,独角兽的角摔碎了,没有角的独角兽变得那么寻常,劳拉意识到了吉姆再普通不过了,而她的梦也破碎了。在劳拉的中学时代,吉姆给劳拉起了个名字叫蓝玫瑰。
母亲阿曼达,一个被丈夫遗弃的南方妇女。她是一个有极强控制欲、过于护犊的母亲,他插手儿女的一切事务,望子成龙,努力想把儿子培养成南方绅士和成功人士,甚至儿子如何吃饭她都要干涉“宝贝,别用手指塞,如果非要用什么塞的话,就该用面包吃得慢一点,孩子,真正享受一下”。她从前风度娴雅,如今年华老去,狂热地迷恋着另一个时代和地方。她不是妄想狂,不过她的生活是妄想狂。她身上有许多值得钦佩之处,可爱﹑可怜之处和可笑之处同样多。劳拉,由于童年的一场疾病,变成瘸子。这影响了她的性格。她腼腆极了,上了几天商学院,就不得不因反胃而停学。她生活在自己的天地里,经常听她爸爸留下来的一些旧唱片和玩一些玻璃动物小摆设,阿曼达管它们叫“玻璃动物园”。
父亲温菲尔德,有张英俊的脸,是一个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退伍军人,电话接线员。温菲尔德家的那一套房间是在建筑物的后部。这种建筑物,在挤满了下层中产阶级的城市中心,他们像巨大的蜂箱,其中是密密麻麻的蜂窝似的居住单位。他已在16年前,汤姆还只有几岁大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那个“在第一线晨曦来临前就逃出城市”的男人是全家永远的痛,最后一次得到他的消息,是从太平洋沿岸墨西哥的马萨特兰寄来的一张印着画的明信片,上面只有几个字“你们好,再见”。
故事发生时,家庭成员之一的父亲早已失踪,只是在舞台背景的中央悬挂着他的一幅照片。母亲阿曼达总是沉湎于对往昔的回忆中,常常想起少女时代登门造访的翩翩君子而出神忘形。儿子汤姆热爱写作,是一个制鞋厂的工人。他的姐姐劳拉先天残疾,整日蜷缩在家,摆弄一些玻璃动物。母亲要求汤姆为姐姐物色结婚对象,汤姆带同事吉姆回家吃饭。吉姆热情开朗,他的来访,唤醒了劳拉压抑的热情,使她暂时走出了玻璃世界。然而吉姆已有婚约,这个突然的消息,迫使劳拉重新退回自己的封闭世界。阿曼达因此责怪儿子,最终使他忿然离家出走。
20世纪初,美国女性已经风风火火地拉开争取独立运动的序幕。20世纪30年代的美国,正经历着经济的大萧条。整个社会压抑、冷漠,一切都充满了不确定性。受形势所限,女人们又不得不退回到厨房。该故事发生的地点圣·路易斯以及该城市的恩赖特大街6254号,是剧作家本人青年时代生活的地方。
田纳西·威廉斯出生于20世纪初的美国南方。南北战争后,作为战败方的南方,它的思想领域、经济方式和生活方式无不受到巨大的冲击,资本主义的发展与旧南方人的思想、信仰、生活方式之间的冲突是前所未有的,南方旧的传统正像“玻璃动物园”一样被击碎,南方旧贵族们赖以生存的经济基础已不复存在。人们失去了那层保护,不得不暴露在危机四伏的美国南方,旧的道德观和价值观在你死我活的20世纪初的美国南方,再也没有用武之地,在现实中,人们不得不为生存而苦苦挣扎,新旧观念之间的冲突导致了旧南方人们的种种悲剧。在社会的变迁中,一向被视为弱者的女性,自然就成为了最容易被伤害、最容易被猎取的对象。随着20世纪美国资本主义的迅猛发展,求生存的旧南方女性,必然会有更加痛苦的挣扎。她们既受着传统的束缚,又受着所谓资本主义文明和价值观的挤压,生活在时代变迁的缝隙中。田纳西·威廉斯笔下的几个女性恰是这一社会现实的体现。
田纳西·威廉斯(Tennessee Williams,1911—1983),本名托马斯·拉尼尔·威廉斯三世(Thomas Lanier Williams III),美国剧作家。1911年,生于美国中部密西西比州哥伦布市,曾先后就读于哥伦比亚的密苏里大学、圣路易市华盛顿大学附设班,最后毕业于艾奥瓦大学。作品有:《尼特克里斯复仇》、《开罗,上海,孟买》、《蓝孩子的田野》、《天使之战》、《来访的绅士》、《玻璃动物园》、《欲望号街车》、《玫瑰纹身》、《热铁皮屋顶上的猫》等。
美国南方文化在工业化时代的抗争、衰落甚至消亡
美国历史上南北方有着显著的不同。南方移民大部分为英格兰贵族保守党的后裔,由于在17世纪英国革命中受到克伦威尔排挤而从英国本土移民到美国南部。美国南方社会相对于工业化的北方是比较稳定的,南方优越的自然条件使建立在奴隶剥削基础之上的种植园经济蓬勃发展,美国南方在文化上更倾向于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出身的自我优越感以及与北方不同的经济形式和文化传统,使美国南方在18世纪和19世纪逐渐形成了地区主义。而美国北方此时正处于资本原始积累的早期,不停地涌进大量外来人口,大部分都处于社会的底层。北方龌龊狼藉的贫民窟、不堪入目的街道、阴暗的房屋与古朴典雅、田园诗般的南方乡村生活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然而,浪漫悠闲的贵族生活是建立在黑奴的血泪之上的。罪恶的奴隶制最终引发了南北战争,战争的失败带给原本骄傲自信的南方人致命的打击——罪恶感、失败、贫穷、道德沦丧成了南方道德意识中的阴影。南方人只有靠回忆和想象昔日的美好生活来逃避现实,聊以自慰。于是,魔幻般的“南方神话”产生了。这是南方文化传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南方如诗如画的田园生活中,温和的老主人坐拥繁茂庄园,他的别墅官邸宽敞明亮,品位不俗,快乐的黑奴在田里歌唱,大片装有玻璃窗的白色房屋里居住着高贵的精通诗文音乐的绅士和女士,舞会上彬彬有礼的绅士向风情万种的美人求爱,天使般的孩子受到忠实的黑人仆人的精心照料。以棉花为主要产品的南方经济稳定繁荣,南方人民幸福和睦、其乐融融,连种植园中的黑奴也在白人的保护下不断繁衍。甚至有不少南方人认为神话中经过美化的南方才是真正的南方。然而,有良知的南方人在内心深处又为祖辈的深重罪孽,奴隶制、私刑等而深感内疚,身处爱与恨、回忆与梦想、骄傲和恐惧、执着与怀疑的夹缝中不能自拔。
“最后的贵族”——美国南方神话的见证人,在战败后依然难忘种植园时代优雅浪漫的生活方式,在冷酷的现实面前,他们沦为“最后的贵族”。《玻璃动物园》故事中的人物阿曼达就是其中的典型。即使被丈夫抛弃,含辛茹苦地独自把两个孩子抚养长大,在阴暗的街道过着贫困而没有任何娱乐的生活,她依然念念不忘那个充满鲜花和舞会的年代,那是个有17位翩翩少年在同一个下午登门向她求爱的年月。种植园的经济结构使绅士淑女们无需参加任何劳动,生活悠闲而富裕。具有自我牺牲精神的已婚女性,冰清玉洁、纯洁纤弱的未婚女子由于满足了“南方神话”对女性的一切想象,因而具有崇高的地位。阿曼达拥有美丽的外貌,如同纯洁的女神,很符合当时清教主义的审美观。她受过一定的教育,但这种教育不能使她在现代社会中自立,只能使她在未婚时吸引追求者,与这些人调情,卖弄风骚。追求的人越多,说明这个女子魅力越大,她也越有可能在一番巧妙的周旋之后,从追求者中选定她下半生的依靠。然而,在南方神话光鲜的表面下隐藏着很多问题,如经济发展落后,种族矛盾日益尖锐。奴隶制在19世纪已经是一种畸形的社会制度,绅士淑女们天堂般的生活其实反映了南方贵族生活腐化、穷奢极欲。美国南方,已是被蛀食的朽木,“南方神话”不过是花言巧语构筑的空中楼阁,是海市蜃楼的幻觉。它的存在早已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而虚幻的肥皂泡一旦破裂,主人公的痛苦必将是惨烈的。
美国南方文化的悲剧:历史的车轮不可能停顿,它将无情地碾过那些无法跟上其发展的人。在南北战争之后,这种与种植园经济相适应的古朴落后的乡村生活形式被彻底摧毁,南方经济完全纳入北方的现代工业经济。如同堂吉诃德大战风车,南方优雅的骑士精神和浪漫风情在北方物质至上的实用主义面前显得那么迂腐可笑。思想和诗歌消失了,苹果树和樱桃树不见了,绅士淑女都随风而逝。南方人面临社会的剧变,体验到了失落、困惑、空虚、孤独,甚至困境中的绝望。
阿曼达的顽固不化:《玻璃动物园》中的母亲阿曼达、儿子汤姆与女儿劳拉正是苦苦挣扎的南方文化的代表。阿曼达——“南方神话”世界里的“最后的贵族”,出身南方庄园主家庭,深受“南方神话”及文化的浸淫。在青春年少的如花岁月里,她有很多选择,但她却钟情于那个诗人丈夫,因为他有迷人的笑脸。婚后不久阿曼达就被丈夫抛弃,在捉襟见肘的艰难生活中,她靠回忆自己的淑女时代来打发时光。在当时的工业城市中,阿曼达已找不到任何属于自己的位置。作为失落时代的牺牲品,她所能做的就是疯狂地抓住那个逝去的时代。尽管阿曼达知道过去的南方已一去不复返,可她无法摆脱对南方文化的依恋;怕失去天性不安分的儿子,可又望子成龙,忍不住对他严加管束;她反反复复地向女儿灌输她的南方淑女观,顽固不化地执着于自己的信仰,全然不顾时代的进步、社会的发展。
汤姆和劳拉的性格扭曲:阿曼达的儿子汤姆与女儿劳拉一直生活在母亲那没落的南方种植园文化的阴影下,纠结于现实与理想的矛盾中,直至性格扭曲。汤姆卑贱的劳动是家庭收入的主要来源,而在南方文化中,这种本应由黑奴来完成的工作是很不体面的。绰号为莎士比亚的汤姆继承了父辈的诗人气质,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时时听到远方的召唤,对付枯燥的鞋厂工作、压抑的生活环境和母亲的唠叨的唯一方法是在电影院度过一夜又一夜。汤姆深知自己对家庭的责任,可他的诗人梦想与现实格格不入,摆脱束缚、实现自我的渴望又如此强烈。他的内心承受着巨大的煎熬。劳拉其貌不扬,腿有轻微残疾,这其实并无大碍,但在信奉女子以貌取悦男子并依附男子的南方文化中,跛脚却是一大缺陷。正是母亲阿曼达无形中给女儿灌输的观念导致了劳拉极度自卑并有心理障碍。纯洁脆弱的劳拉一直对自己会成为家人的心病而惴惴不安,可又无能为力,无法面对现实。她无法与人正常交往,对外面的世界怀着病态的恐惧,根本无法独立生存,只有在她收集的一组精致而脆弱的玻璃动物们中才能找到安慰,而她的精神家园——玻璃动物园,则随时可能会消失。
《玻璃动物园》是一个没有具体摧毁者的悲剧,如果一定要找出它的反角,那么这个反角就是将悲剧的主角推向毁灭的压迫性力量,这种力量就是命运。在该戏剧中,就是人物生于斯、长于斯的南方文化。因为一旦个体的思想在某种文化中铸就,就无法在另一种文化中委曲求全。思想和诗歌消失了,苹果树和樱桃树不见了,人物在抛弃了传统信仰的时代大背景下一无所有——南方文化已随风消逝,而北方的价值观又是他们不屑于拥有的,由于缺乏必要的技能,他们也不能在北方的主流文化中找到新的身份。因而《玻璃动物园》的角色处于过去和现在分裂的状态,他们唯有疯狂地抓住另一个时代,才能逃避现实中的困境。而这种疯狂爆发出的力量和美,足以引起观众的怜悯和恐惧。
悲剧之所以为悲剧,并不仅仅因为悲惨的结局。悲剧中最有价值的东西,是主人公忍受痛苦,在灾难面前保持自己的尊严,揭示了人的价值,展示了令人感动的力量,这也是悲剧快感的重要来源。阿曼达被自己千挑万选的丈夫抛弃后,并未自暴自弃,为了独自抚养两个孩子成人,她放下淑女的架子,四处推销,遭受冷言冷语后也未向家人诉苦。她与孩子的冲突也主要集中在他们自身的前途上,而不是为了她自己。在心力交瘁之时,阿曼达依靠对少女时期风光岁月的回忆支撑着自己,以“精神胜利法”维护自己处于窘迫的现实包围之中的精神城堡。女儿劳拉优雅脆弱,因为腿疾而极度害羞,像玻璃独角兽那样禁锢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但中学时代暗恋对象的出现使她最终鼓足勇气向爱人敞开心扉,不顾腿疾共舞一曲,就在她拼命向正常生活回归、憧憬爱情之时,爱人却告诉她已有了结婚对象,这无疑是当头一棒。
劳拉坠入了痛苦的深渊,她的心门又一次关上,并有可能从此再也不会打开。儿子汤姆在剧中是故事的讲述者。作为南方绅士的代表,他赖以安身立命的种植园经济已经烟消云散了,,因为他摆脱不了旧南方所奉行的美好但不切实际的道德观念,适应不了工业社会那种血淋淋的生存竞争和赤裸裸的金钱关系。作为家庭的顶梁柱,他无法在已经工业化了的主流社会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只能躲进诗歌中寻找人生的意义。尽管深知自己对家庭的责任,但卑贱的生存处境和对摆脱束缚、寻找自由的向往,最终使他选择了逃亡,然而,他又为自己的不负责行为终身悔恨不已。主人公对自身命运的悲剧性的抗争,足以使观众不仅仅对他们,更对面临着未知的无法控制命运的人类自身掬一把同情之泪。
历史的进步是建立在残酷的竞争法则之上的,适者生存的社会进化理论同样适用于人类社会。美国内战中旧南方在与新兴资本主义北方的交锋中惨败,鲜花、舞会、充满诗意的生活已经远去。那套优雅、严格、清教徒式的道德价值观也被粗俗强悍而又充满生命力的北方工业文明所替代。然而,在社会的急剧转型期,文化的影响力是不会随着一场战争而消亡的。美国南方文化必然在衰落中做出绝望而又疯狂的悲剧性的抗争。《玻璃动物园》中母亲阿曼达、儿子汤姆与女儿劳拉身处过去与现在的夹缝之中,旧式的教育使他们在新的社会里找不到存在的位置,他们对现实生活感到困惑,承受着充满竞争和杀机的社会的折磨。同时,他们又都怀着对生活的憧憬进行抗争,而这徒劳的抗争使他们终遭毁灭。他们的悲剧是养育了他们,又把他们抛弃了的文化的悲剧,他们的失败是南方文化的失败。田纳西·威廉斯通过这些“南方最后的贵族”的坎坷经历和不幸遭遇,唱出了一曲旧南方的挽歌,写尽了美国南方文化的悲哀。
《玻璃动物园》可以分为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为威廉斯与读者之间的交流,交流的客体为整部戏剧,处于叙述本文之外的非虚构性交流层,叙述者和受述者没有直接出现在戏剧中;第二个层次为虚构性的交流层,剧中的主人公汤姆突破剧本的限制,在戏剧的开场部分,汤姆以叙述者的姿态出现,直接对充当受述者的剧本读者进行叙述,介绍了主要人物以及背景:“‘我’是本剧的叙述者也是角色之一,其他角色包括‘我’的母亲阿曼达、妹妹劳拉以及‘一位绅士访客’,‘我’想这部戏剧剩余的部分将会为您解释清楚”,而这种单向的叙述交流中的客体是劳拉的生活悲剧;第三层次的主要内容则为劳拉的生活悲剧,叙述是由剧中的角色完成的。他们的叙述除了直接的对话形式出现,还以面部表情以及身体动作等肢体语言来进行。第三叙述层次是这一叙述结构的核心,支撑着整个结构。失去了第三叙述层当中的劳拉的故事,第一、二叙述层也就不存在。第三叙述层又是第二叙述层的交流客体,剧中人汤姆与剧本读者的叙述交流是以它为基础的。整个叙事的结构,以追述为基调,反映出来的是一种内嵌式的同心圆结构。每个叙述行为的时间则是不断地往前移倒退。威廉斯向剧本读者展示的是发生在前的汤姆的叙述行为,而汤姆叙述的客体又是发生在过去的他的家庭的悲剧。时间倒退的叙述结构有两个作用:第一,拉开剧本读者与劳拉故事的距离,在剧中设置了“四堵墙”,产生一种陌生化的效果;这种陌生化效果使得剧本读者能将自己在故事之外,审视整部叙述本文;第二,构建“追溯”的效果,通过不断地产生的时光倒退,慢慢地向读者展示过去发生的事,缓缓地营造一种回忆的氛围,加深故事的“记忆”。
反传统的戏剧语言:到了20世纪,戏剧出现新的表达方式,突破了以“对话”为中心的传统戏剧语言,戏剧情节的发展和意象的设置都突破了传统的逻辑思维。这在当时理性主义盛行的美国,是具有反抗功能的。作者运用调动灯光、多媒体、音乐等各种表达方式,颠覆了传统的戏剧语言。首先,传统的“对话”方式不再贯穿全剧,剧中人物不再单纯依靠对话推动情节发展,并且剧中演员常常跳脱演员的身份。剧中演员常常对着观众说话或独白。汤姆在第一幕和第五幕时直接面对观众说话,讲述的是似乎与自身无关的社会背景。阿曼达在剧中,出现了一个人在舞台上打电话的情景,其他角色并没有与其对话。这样“非对话”的表达方式,并没有阻碍戏剧情节的发展,反而给观众留下了思考的空间。作为重要角色的汤姆,有时也会跳脱演员的身份。他出场时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称自己是“该戏的叙述者,又是戏中的一个角色”。接下来,他在第三场、第五场、第六场以及戏剧的结尾处都有跳脱出角色的台词或表演。例如向观众提示情节的发展和交代必要的背景知识;并且有跳脱角色身份的表演,如第一场与阿曼达对话的过程中,“汤姆做手势,招呼奏音乐和把一道聚光灯照在阿曼达身上”,又在同母亲的对话中,“好像在念剧本的样子”,到第一场快结束的时候,他又“装出丢掉手里剧本的样子”。
《玻璃动物园》的布景,体现了象征主义布景的特色。一家人的居所被描绘成一个“巨大的蜂箱”和“蜂窝似的居住单位”,并且根据作者所言,这样的内景是“相当模糊而且富于诗意的”,象征了西方人受机器奴役已失去自我意识,像被异化了的昆虫似的挤在清一色的窝里。在这样的布景里温菲尔德家的房子,避火梯和父亲巨大的照片却被强调出来,贯穿始末。作者在剧中多次突出父亲的照片,父亲的照片仿佛是对一家人生活现状的反讽,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每个人没有办法达到的梦想。因此能让观众感受到剧中的一家人对逃离现实的渴望和无法逃离的痛苦,很好地传达了作者的意图。《玻璃动物园》戏剧中的舞台背景,以外化人物的内心情感,帮助读者和观众洞察人物的内心,与人物产生共鸣而营造气氛。在该戏剧一开始用背景来奠定整部剧的气氛和情绪。通过背景把残酷而悲伤的现实呈现在观众面前。《玻璃动物园》戏剧中的透明墙和帷幕,使戏剧整个场景充满了诗意的、不真实的气氛。
田纳西·威廉斯通过灯光与色彩的交互运用来传递情感或转换场景、制造气氛。为了表现幻觉和梦境,威廉斯采取灯光分割演区的方法,用聚光灯照明圈将不同的演区分割开来,从而解决快速转换场景的问题,抑或扩大使用聚光灯的范围,将它变成用强光突出人物心理冲突的一种手段。这样灯光就不仅仅用作舞台照明,或表示某种光线的来源,而是作为解释剧本、塑造人物、刻画心理的一种定向性的手段。威廉斯要求灯光集中在特定的场景和人物身上,虽然有时候这些场景或人物并不是舞台的中心,这一做法突破了传统戏剧让灯光跟随演员的行动或集中照射在正在对话的人物身上的做法。因此在汤姆和阿曼达吵架那一场戏中,尽管劳拉不是中心人物,但灯光却始终投射在她的身上。通过这一举动,威廉斯想要传递出汤姆和阿曼达激烈的言词争吵对劳拉造成的心理上的伤害。《玻璃动物园》还使用屏幕投影和说明文字。这样做的目的是威廉斯用它来“暗示人物的意识”,或者强调场景。
在该戏剧中,始终贯穿着一种音乐:玻璃动物园。这个曲调就像马戏团的音乐,不是当你在现场或者在队列附近听见的那种,而是当你在远处或正在想事情时听到的那种。它像一条线把处于不同时空的叙述者和故事主体连在一起。每一场中音乐都会出现来暗示怀旧之情。它表达了暗藏在轻快的生活表面下的不可改变和无法表达的悲哀。它也是劳拉的音乐,只有当劳拉成为剧中的中心时,音乐才会响起。
“玻璃动物园”是该剧的主旋律。该音乐在剧中多次出现,时而是画内音伴随剧情发展,影射人物情感心理;时而成为画外音延展剧情的艺术效果,升华主题寓意。在该戏剧的第一幕里,母亲阿曼达回忆完自己辉煌的过去后,深有感触地让劳拉去练习速写,以提高品味;不要干家务,以保持娇嫩、美丽。听到妈妈提到造访者时,劳拉就紧张地逃避了。这时“玻璃动物园”的音乐响了起来。音乐加深了观众对劳拉脆弱、封闭的性格印象,同时也让观众很容易从母亲最终被丈夫抛弃的命运推知劳拉的悲剧命运之结局。
“玻璃动物园”音乐最后一次奏响,是在劳拉和第一位上门的男客人吉姆温馨而浪漫的谈话时。此时悲剧音乐与浪漫的情感形成一种反向的张力、强烈的对比。声画对位的不协调性,使观众能预感到该剧的悲凄结局。吉姆的爱虽点燃了劳拉的希望之火,但它也像玻璃动物一样,不会持久,只能给人留下爱的回味与苦的回忆。通过这种声音、画面的对比,造成强烈的视听反差,从而使观众能体味出掩盖在想象中的审美意境,感受出悲剧的艺术魅力。
“玻璃动物”,一方面指劳拉所喜爱的玻璃收藏品;另一方面,还象征着温菲尔德一家。玻璃是易碎的,动物是有生命的,两者的结合就有了一种奇特的含义。“动物园”可以理解为家的象征,而这个动物园取名为“玻璃动物园”,也就暗指这个家庭是易破碎的。人是家庭里的一个容易受到伤害的动物。人成为了动物,被禁锢在这个使人日渐麻木的家庭空间里。人是玻璃做的,表面坚强而内心脆弱,受不得伤害,却又彼此伤害。人们无奈而悲哀。温菲尔德一家的生活现实就是这样的。这是一个单亲的家庭,一个残破的家庭,一个缺少天伦之爱的不和谐的环境。
1945年,该戏剧在美国百老汇连续演出561场。《玻璃动物园》于1961年获得纽约戏剧评论奖。
《玻璃动物园》“开创了西方戏剧史的新篇章”。
——凯瑟琳·休斯(美国戏剧理论家)
《玻璃动物园》作为二战后第一部杰出而持久的美国戏剧是不容怀疑的。
——汪义群(上海外国语大学教授)
《玻璃动物园》弥漫着20世纪30年代的美国社会的气息,呈现了一部无声的人类生存悲剧。
——李霞(安阳工学院外国语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