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刀,千个字》是中国当代作家王安忆创作的长篇小说,首次发表于《收获》2020年第5期。
《一把刀,千个字》以细腻的笔触,丰富的细节叙写淮扬名厨陈诚的一生。小说从陈诚在纽约法拉盛的中年人生起笔,展开了个体与血亲、时代、历史相互联结的大叙述,小说的时空宏阔:横跨东西半球,纵贯半个世纪三代人,王安忆的创作再一次展现出现实主义创作手法的艺术魅力。王安忆的饮食书写散发着人间烟火气,连接着“日常”与“历史”的关系,个人命运与时代更替的关系,也呈现了多重视角与评述体系下的民间记忆。
小说的主人公名叫陈诚,是一位来自中国的厨师,是个有故事的人。从上海弄堂亭子间到扬州高邮西北乡,从哈尔滨工厂住宅区到呼玛林场食堂,再到万里之外的纽约法拉盛。陈诚自小因为母亲参加革命牺牲的缘故便颠沛流离,在不记事时被送到上海嬢嬢家。陈诚的漂泊人生从他大约七岁的时候开始的,小小年纪的陈诚,是和一个被他称之为嬢嬢(上海话里姑姑的称谓)的人生活在一起。尽管说陈诚正是在这个时候,和后来成为自己妻子的师师最初结识,但一个小小年纪的男孩子,成天价守着嬢嬢这样一个单身女子一起过日子,自然会有难以排遣的愁闷生成。很大程度上,正是这种愁闷,使陈诚得以跟随黑皮的爷爷,也即自己的舅公,不仅来到了高邮西北乡长住,而且跟随着四处办厨的舅公开始接触厨艺:在学习厨艺的同时,他也还接受着别一种教育:“传授厨事之余,舅公还和他讲书。嬢嬢用《红楼梦》作脚本,舅公是黄历。”虽然一直没有能够接受正规的科班教育,但陈诚却也并没有成为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从根本上说,正是拜嬢嬢和舅公如此一种特别教育方式所赐的结果。就这样,一直追随舅公学习厨艺三年后,已经初通厨艺的陈诚,才离开高邮西北乡,再次回到上海,回到了依然孤身一人的嬢嬢身边。这个时候的陈诚,不仅个子长高了不少,而且也开始初通人事了,他把自己学习厨艺过程中积攒下的一笔钱全都主动交给了嬢嬢。
陈诚之所以有机会来到美国,与他的嫡亲姐姐关系密切。20世纪80年代的时候,已经在三棵树插队的姐姐,被保送到工业大学,然后,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又被推选公派留学,在经过一番周折,亲身感受到母国与美国之间存在的根本差异之后,最终选择彻底居留美国。若干年后,陈诚携手父亲一起,以探亲的名义,步姐姐的后尘,也来到了这块新大陆。“不知不觉间,三个月的签证到期,父亲回去,他又续签三个月。”等到续签的三个月再次到期的时候,他终于下定决心“黑”了下来,非法居留美国不归。再到“后来,他是顺着政治庇护的潮流,通过闸门,获得居留”。就这样,等到陈诚在法拉盛居住第三年的时候,大号名为“师蓓蒂”的师师没有一点征兆地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样一来,自然也就有了师师的居留、他们之间的婚姻问题,以及相关问题的最后解决。
母亲的儿子就是陈诚,母亲家世良好,美丽聪明,在学校、在单位都是一时无双的人物。但母亲也是孤独的。在哈尔滨,母亲与来自扬州的父亲结合,有了一对儿女。这本是理想的新中国家庭。“文革”开始,母亲不由自主卷入。她观察、沉思各方文斗武斗,远走南方串联,见证革命实践。终有一日,母亲归来,静静写下十二张大字报张贴。读者不知道母亲到底写了什么,但她的文字为自己也为家人带来滔天大祸。母亲被捕入狱,后遭枪毙,一家因此四分五裂。“文革”发生,母亲其实没有直接涉及文斗武斗,她选择在更高的位置观察、思考种种喧嚣狂躁,作出自己的判断。她所怀抱的革命憧憬和她所置身的革命现实有了巨大冲突。她作出了决定,并且付出生命代价。母亲被污名化为现行历史反革命,又被圣名化为国家烈士。
“文革”在东北牺牲的张志新就是母亲的原型人物。张志新案曾是“文革”最大冤案之一。王安忆小说中的母亲当然不必只从张志新汲取灵感。她最终要铭刻的不是一个人物或事件,而是一种精神、一种情怀的得与失。循此王安忆展开辩证:革命是诉诸暴力的群体行动,但革命者作出舍我其谁的抉择时,又是一种纯粹的个人行动。革命既是史诗的,也是抒情的;是摧枯拉朽的大破与大立,也是地久天长的乌托邦向往——与伤害。
一把刀,故事从谁讲起?千个字,写到哪里结束?
刀工秀气,字写深沉,在人间烟火的张力中,诘问、思辨、不断挖掘人性
“一把刀”,杀鱼斩骨,从上海到纽约,刀下无数佳肴。
“千个字”,花前月下,竹影如人,认不清,写不完。
来自中国的陈诚,靠一手厨艺在纽约法拉盛谋生。姐姐不时带美国男友来弟弟家吃饭,姐姐尖刻,弟媳爽快,二人时有言语较量。姐姐的男友知一二中文,似懂非懂之间常常插进点睛之语,令人或捧腹或惊诧。陈诚的父亲与一众朋友,闲聊中常有碰撞,带着老一辈的认真执着。
陈诚少小离家,寄人篱下,沉默内向。以往父母工作繁忙的时代,姐姐掌管家务大事,敢想敢做。父母的性格也如姐弟俩,父亲平稳持重,母亲活泼多思。一家人动静兼容,倒也和睦。
生活轨迹的改变与社会动荡相关,陈诚被送到上海和嬢嬢相依度日。孤僻的嬢嬢给了他文化的开蒙和谋生的本事,里弄的生活给了他可靠的朋友和意外的妻子。而消失的母亲,一直深刻而无形地对父亲、姐姐和他产生影响,给他们增添了许多故事,许多幸与不幸。多年以后,嬢嬢去世,陈诚回上海奔丧。睹物思人,抚今追昔,少年时的谜团不解自开,唯有感慨无法言说。
《一把刀,千个字》完成于2020年5月,是在上一部《考工记》两年之后。这两年间,世界上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对人们的生活影响最大的莫过于肉眼不可见的新冠病毒。也是在这两年间,王安忆写出了这部在她的写作史上别有意义的长篇小说。小说最初的动念,是20世纪70年代末,王安忆在《儿童时代》杂志的夏令营里的见闻,直到2016年,她到美国访学半年,流连纽约,才为心中的人物找到了合适的环境,让他在法拉盛的红尘里活了起来。
王安忆给小说起名倾向于浅显上口,一把刀是扬州三把刀的头一把,菜刀,千个字取自袁枚写“个园”的“月映竹成千个字,霜高梅孕一身花”,这句诗也被王安忆引用为题记。一把刀是主角陈诚后半生的职业,千个字是他和儿时玩伴踏过的竹影。两者都是扬州特色,相对又呼应。书名是个容器,里面的东西由别人自己装,有什么装什么。
《一把刀,千个字》不仅延伸王安忆左翼叙事辩证,也代表她近年藉小说思考形而上问题的最新尝试。《一把刀,千个字》中“母亲”是核心人物,有关母亲的描写仅集中在短短几十页里,这短短的篇幅却支撑了全书。她的一生如长虹闪烁,随即为历史狂飙摧毁。“母亲”这一人物出场。王安忆不揭露母亲名姓,径以“她”称呼。“文化大革命”期间在东北牺牲的张志新(1930-1975)就是母亲的原型人物。张志新案曾是“文革”最大冤案之一。在“文革”期间,张志新反对林彪、“四人帮”的倒行逆施,遭受了残酷迫害。她坚持真理,公开揭露林彪、江青一伙篡党夺权的阴谋活动,被“四人帮”一伙定为“现行反革命”,于1969年9月被捕入狱。1975年4月4日惨遭“四人帮”反革命集团杀害,年仅45岁。1979年3月21日,辽宁省委为她平反昭雪。
王安忆,当代作家。上海市作家协会主席,复旦大学教授。1977年开始文学创作,著有《69届初中生》《纪实与虚构》《长恨歌》《桃之夭夭》《遍地枭雄》《启蒙时代》《天香》《匿名》《考工记》等十余部长篇小说,以及中短篇小说、散文、剧本等数百万字的作品。曾经获得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等。2013年获颁法兰西共和国艺术与文学骑士勋章。
《一把刀,千个字》中,陈诚的母亲以女英雄的形象出现在画册中,变成了一种时代精神的隐喻。而这种时代精神被大而化之,成了后人遥不可及的远大理想。英雄形象的伟大足以让后代敬仰,但与此同时也正因为伟大而虚无,甚至让后辈们似乎也失去了走近英雄的决心。对于陈诚而言,画册中的“母亲”并非属于家庭,也不属于个人,而是从历史的年轮中缓缓走来的时代印记。“英雄母亲”的形象越是为人所熟知,就越是失去了其作为母亲个体的意义,进而抽象为一种精神符号。因此,与其说陈诚自觉“做不了母亲的孩子”,不如说是平凡的一代人难以继承令人遥不可及的英雄精神。英雄的牺牲是主动的,但英雄精神被大而化之,让人望而却步的现象却是无可奈何的。在这种隐喻下,“妈妈的孩子”是陈诚,是陈诚的姐姐,似乎也是我们当下时代的青年人,而作者以真实的笔触揭开了历史真相的同时,也与读者形成了遥远的对话:关于英雄的历史宣传难辨真伪,关于英雄的传说也是遥不可及的,但不能否认,英雄精神曾是真实存在的。这种英雄精神并非虚无缥缈,它是我们回望黯淡年代时的一道光芒,也是时代当下平凡人生中的伟大理想。王安忆在小说中通过书写平凡人生的故事将英雄主义现实化,这似乎给了我们走近英雄的勇气,也让我们看到了英雄的精神能够得以续存的希望。在当下的时代,英雄主义不应该成为徒增负担的空壳,英雄精神的续存是可以通过人们的努力实现的。
《一把刀,千个字》的背景是共和国成立以后从不断运动到改革开放的一段历史,这段历史在新时期之初的文学描述中一般多呈现为控诉式的“伤痕”,或者追问式的“反思”,格调也基本以凝重和悲切为主。但在《一把刀,千个字》里,王安忆似乎刻意地淡化了这段历史可能带来的沉重,而将笔触伸向了几乎跟“宏大历史”毫不相干的诸多琐碎的“记忆”之中。在陈诚看来,父母属于“多快好省”的一代,他们所拥有的记忆都只是统一的“革命加儿女”,“政治信仰也影响着生活方式”。父亲是那种貌似有着坚定的信仰,实则只愿意顺应时代风潮随波逐流的小职员,所以对母亲的大红大紫、大起大落不是提心吊胆,就是讳莫如深。在陈诚的记忆里,母亲也始终只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连姓名都没有印象。少女时代的母亲在她的白俄音乐老师洛娃眼中,曾是美丽的“艾比娜”(法语“山楂花”);在大学校园里,她是独辩众口的“贞德”;在工作单位,她是精通多门外语的顶级人才。母亲生前是监狱里死不悔改的罪犯,身后却又成了报纸专栏里和俗世人众心目中清醒而勇敢的“先知”、大无畏的“英雄”和“烈士”。但父母的一切对于陈诚来说似乎都毫无意义,反不如嬢嬢家床底下的食品罐、弄堂里小女孩跳皮筋时的歌吟、姐姐在冰封的松花江上溜冰的舞姿等等显得清晰切近。当历史被推进暗影里,切身体验的“记忆”就会格外醒目。如果说父母一代是依赖“历史”所赋予的“共名化”的“指称”(革命者/反革命者)来确认他们的“自我”身份的话,那么,陈诚则是靠对自身“记忆”的尽力捕捉来“拼凑”出其“自我”的模糊轮廓的;在面对“我到底是谁”的问题时,“被动接受”与“自主建构”为两代人划出了一个明确的边界。
2020年5月,《一把刀,千个字》获2020收获文学榜·长篇小说榜榜首。
2021年10月,《一把刀,千个字》入选辽宁文学馆2021年度“秋天好书”。
2021年12月,《一把刀,千个字》入选人民文学出版社“年度20大好书”。
2022年1月,《一把刀,千个字》入选2021年度长篇小说五佳作品;同月,《一把刀,千个字》入选2021文学报年度好书榜。
2022年3月,《一把刀,千个字》被评为“2021年度十大文学好书”之一;同月,《一把刀,千个字》入选2022年农家书屋重点出版物推荐目录。
王安忆的长篇小说《一把刀,千个字》由淮扬名厨陈诚在纽约法拉盛的中年人生起笔,展开了个体与血亲、时代、历史相互联结的大叙述。(文学评论家梁鸿鹰评)
如果我们只是把《一把刀,千个字》看成王安忆得心应手、技艺纯熟的又一部力作,就有可能忽视这部长篇所要挑战的巨大困难。对于一位成就斐然的作家来说,最大的挑战是对自己的挑战。王安忆写作四十多年来,她的几乎每一部作品,都会从不同的层面给予我们更新鲜更深刻的感受。而这部诞生于2020年的新作,“得心应手”地战胜了各种困难,完成了作者赋予它的使命,“也向虚浮嘈杂的现实提示文学铭刻的庄重和深沉。(复旦大学教授张新颖评)
这是一部耐人寻味的“王安忆小说”,叙事风格一如既往的千里奔马,惊涛拍岸,同时又细针密脚,经纬交错。在人物关系方面,无论是夫妻、情侣、姐弟,还是同学、邻居或者偶遇的朋友,总是处在紧张的状态,眼神、言语、动作,一进一退,暗藏机锋。(当代作家沈嘉禄评)
《一把刀,千个字》首次发表于《收获》2020年第5期,《小说选刊》2020年第12期转载。2020年10月,《一把刀,千个字》由台湾麦田出版公司首次出版单行本。2021年4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在中国大陆首次出版单行本。
名称 出版时间 出版社 ISBN
《一把刀,千個字》 2020年10月 麥田出版公司 978-986-344-826-6
《一把刀,千个字》 2021年4月 人民文学出版社 978-7-02-01671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