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岭南道中作》是唐代诗人李德裕的诗作。此诗首联描写在贬谪途中所见的岭南风光,颔联写在谪贬途中处处提心吊胆的情况,颈联具体描写南方风物而表现出十分惊奇的异乡之感,尾联抒写身居异地的怀乡之情。全诗以迁谪之人的敏感笔触描写了岭南地区独具特色的山光景物、民俗风情,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写景抒情互相交替,景中寓情,情中有景,情景交融;语言凝重,诗情沉郁,流露出诗人谪居岭南的抑郁不平以及浓烈的思乡情绪。
谪岭南道中作⑴
岭水争分路转迷⑵,桄榔椰叶暗蛮溪⑶。
愁冲毒雾逢蛇草⑷,畏落沙虫避燕泥⑸。
五月畲田收火米⑹,三更津吏报潮鸡⑺。
不堪肠断思乡处,红槿花中越鸟啼⑻。
⑴岭南:指五岭以南的地区,即今广东、广西等地。
⑵岭水争分:指五岭一带山势高峻,水流湍急,支流岔路很多。
⑶桄榔:一种常绿乔木,叶为羽状复叶。蛮溪:泛指岭南的溪流。
⑷毒雾:古人常称南方有毒雾,人中了毒气会死去,大概是瘴气。
⑸沙虫:古人传说南方有一种叫沙虱的虫,色赤,进入人的皮肤能使人中毒死亡。
⑹畲田:用火烧掉田地里的草木,然后耕田种植。火米:指赤谷米。
⑺津吏:管理摆渡的人。潮鸡:《舆地志》说,“移风县有鸡……每潮至则鸣,故称之‘潮鸡’。”
⑻红槿:落叶小灌木,花有红、白、紫等颜色。
岭南道中溪流纵横交错,地势迂回曲折,置身其间,茫然不知身在何处。沿途随处可见高大的乔木,绿树丛阴下,溪流显得格外幽深。
我在旅途中提心吊胆,担心遇上毒雾,碰着蛇草;为了躲避沙虫,看见燕子衔泥也会急忙让开。
这里的风俗很特别,五月即收稻米,三更公鸡就打鸣,每当涨潮,它还会按时啼叫,这时津吏就会通知乡民潮汛要来了。
这一切让人一时难以适应,看着那鲜艳欲滴的红槿花,听着那树上越鸟的鸣叫,想起家乡,这谪居岁月何时是个尽头,想起这些真是肝肠寸断。
《谪岭南道中作》载于《全唐诗》卷四百七十五,是李德裕在唐宣宗李忱即位后贬岭南时所作。大中元年(847)秋,李德裕为政敌所排挤,被贬为以太子少保身份留守东都洛阳,不久再贬潮州司马。大中二年(848)冬,李德裕刚抵达至潮阳,旋踵之间贬书又到,这次以谬断刑狱等罪名又被贬为崖州司户。大中三年(849)正月抵达珠崖郡。这首诗便是他在贬官途中所作。
李德裕,唐代大臣。字文饶,赵郡(今河北省赵县)人。李宗闵、牛僧儒执政时,因党争受打击。武宗时,拜太尉,封卫国公。当政六年,颇有政绩。宣宗初年,牛党执政,贬潮州司马,继又贬崖州(今海南海口琼山南)司户参军。卒于任所。著有《李文饶文集》,又作《会昌一品集》。《全唐诗》存其诗一卷。
此诗首联描写在贬谪途中所见的岭南风光,有鲜明的地方色彩。第一句写山水,岭南重峦叠嶂,山溪奔腾湍急,形成不少的支流岔道。再加上山路盘旋,行人难辨东西而迷路。这里用一“争”字,不仅使动态景物描绘得更加生动,而且也点出了“路转迷”的原因,好像道路纡曲,使人迷失方向是“岭水”故意“争分”造成的。这是作者的主观感受,但又是实感,所以诗句倍有情致。第二句紧接上句进一步描写山间景色,桄榔、椰树布满千山万壑,层林叠翠,郁郁葱葱,一派浓郁的南国风光。这一句中用一“暗”字,突出桄榔、椰树等常绿乔木的茂密,遮天蔽日,连溪流都为之阴暗。这一联是从山水林木等方面选择最具有地方特色的景物来写。
颔联宕开一笔,写在谪贬途中处处提心吊胆的情况:害怕遇到毒雾,碰着蛇草;更担心那能使中毒致死的沙虫,连看见掉落的燕泥也要畏避。这样细致的心理状态的刻画,有力地衬托了岭南地区的荒僻险恶。从艺术表现技巧来看,这种衬托的手法,比连续的铺陈展叙、正面描绘显得更有变化,也增强了艺术感染力。清人沈德潜认为这联“一语双关”,和柳宗元被贬柳州后所作的《岭南江行》一诗中的“射工巧伺游人影,飓母偏惊旅客船”一样,都是言在此而意在彼,诗中的毒雾、蛇草、沙虫等等都有所喻指。这样讲也不无道理。
颈联转向南方风物的具体描写,在写景中表现出一种十分惊奇的异乡之感。五月间岭南已经在收获稻米,潮汛到来的时候,三更时分鸡就会叫,津吏也就把这消息通知旅行的人,这一切和北方完全不同。这两句为尾联抒发被谪贬瘴疠之地的深切思乡之情作铺垫。
尾联是在作者惊叹岭南环境艰险,物产风俗大异于秦中之后,引起了身居异地的怀乡之情,更加上听到在鲜艳的红槿花枝上越鸟啼叫,进而想到飞鸟都不忘本,依恋故士,何况有情之人。此时自己迁谪远荒,前途茫茫,不知何日能返回故乡,思念家园,情不能已,到了令人肠断的地步。这当中也深深地蕴含着被排挤打击、非罪谪贬的愤懑。最后一句是暗用《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中“越鸟巢南枝”句意,十分贴切而又意味深长。这一联是这首抒情诗的结穴之处,所表达的感情异常深挚。
全诗写景抒情互相交替,显得灵活多变而不呆滞,景中寓情,情中有景,情景交融,是晚唐的抒情名篇。
元·方回:李卫公不读《文选》而诗奇健,谪海外时一二诗尤酸楚。……此诗于岭南风土甚切,词又工。(《瀛奎律髓》)
明末清初·周珽:唐人之诗,切于体物,盖随地随事,援入笔端,非摭拾陈言,图为塞白,如李德裕云“五月畲田收火米,三更津吏报朝鸡”,白居易诗“山鬼跳娇惟一足,谷猿哀怨过气声”是也。又曰:宗元以附叔文被罪,德裕以同列相挤致祸,二公之才、之行皆有定论。顾柳之贬死炎荒,人不之惜,哀哉!若李有功而无罪者也,而吞相以私喜怒黜之,则唐之不竞宜矣。千载而下,读其诗句,想见其触景皆畏途,悲吟堪断肠也。(《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明末清初·冯舒:工致。(《瀛奎律髓汇评》)
明末清初·陆贻典:起句不亲至岭南,不知其妙。通篇工致,结句紧。(《瀛奎律髓汇评》)
清·屈复:三、四既有比兴,又有惧心。结亦有意味。(《唐诗成法》)
清·沈德潜:时为白敏中辈排挤,贬潮州司马,又贬崖州司户。故三、四语双关,犹柳州诗之“射工”“飓母”也。(《唐诗别裁》)
清·纪昀:与《柳州峒氓》诗序蛮乡风土意同,而精神气韵相去远矣,此由才分不同。(《瀛奎律髓汇评》)
清·朱三锡:水分树暗,则路若迷矣。夫路岂真有所迷哉?只为人心中时时有愁,刻刻有畏,望之若为畏途,思之若无生路:此其路之所以“转迷”也。三、四皆写“路转迷”也。“收火米”“报潮鸡”,“红槿”“越鸟”,总极写岭南风土景物之异,以逼出“肠断思乡”耳。(《东岩草堂评订唐诗鼓吹》)
清·杨成栋:说得出荒僻惨怪之状来。(《精选五七言律耐吟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