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共分四十章节,以第一人称叙事。奇数章描写“冷酷仙境”的世间百态,偶数章叙述“世界尽头”的生活样貌。两个世界既互相独立又相互联接,在细节处遥相呼应。
“冷酷仙境”
“冷酷仙境”的故事背景位于经济高速发达的东京。“我”是一名从事数据处理工作的“计算士”,从属于“组织”。一次工作时,“我”邂逅了一位学识渊博的奇怪博士和他胖得可观的漂亮孙女。在胖女郎的指引下,“我”前往位于东京市中心地下的博士研究室进行计算任务,并从博士处得到一个奇特的独角兽头骨。
在图书馆查阅头骨来历时,“我”结识了图书馆接待处的“胃扩张”女孩,两人相处甚为融洽。随后,围绕头骨发生的一系列麻烦就此打破了“我”原本平静的生活。先是胖女郎打电话来告知博士被夜鬼袭击,下落不明;而后一高一矮两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破门而入,把“我”的住所搅得天翻地覆,并用刀在“我”腹部划了一道口子。继而“组织”也派人前来对“我”进行了严苛的盘问。养伤时,老科学家的孙女前来告知其祖父处境危险,请主人公——“我”前往营救博士。
事关重大,“我”只得施以援手。随即与胖女郎一同潜入夜鬼出没的地下,经历了一系列险象环生、惊心动魄的冒险旅程之后,终于找到了博士。残酷的是“我”被博士告知,由于程序植入失误,作为实验对象的“我”在“冷酷仙境”里的人生只剩下短短二十多个小时,往后将坠入名为“世界尽头”的意识世界中。厄运无可挽回,“我”重返地上,同图书馆接待处的女孩度过温存而美好的一夜。翌日正午,“我”驱车行至港口,在濛濛细雨中没入深沉的睡眠。
“世界尽头”
小说的另一条主线则是一派静谧安宁的景象。“世界尽头”是一个被高墙与世隔绝的镇子,主人公——“我”在进入镇子的时候像其他镇民一样放弃了自己的影子。镇子里气氛祥和,居民相安无事,然而他们都失去了影子,也失去了心,没有感情也没有爱。不能完全失去心的居民会被放逐到森林深处过着艰苦的生活。
小镇的看门人将“我”的影子收押在阴冷的影子广场看管起来,并在“我”的双眼里刻下记号,“我”成为小镇唯一的读梦人。小镇里的居民亲和友善,和“我”一样,他们没有影子,除此之外居民们还没有心。“我”了解到残留着心的居民被逐出小镇,生活在镇外的森林里。每日晨昏,都能够看到独角兽们秩序井然出入小镇的奇特景象。作为读梦人的工作是每天到图书馆读取独角兽头骨中的古梦,“我”在那里邂逅了似曾相识的图书馆女孩。被割除的影子发现小镇存在许多不自然之处,劝说“我”离开小镇。
“我”遍访小镇的每个角落,围墙、河流、森林、发电站和南面水潭,偷偷绘制出地图交与影子。影子日渐衰弱,而“我”则慢慢融入小镇并爱上了图书馆女孩。在“我”和影子策划出逃的前一夜,“我”为图书馆女孩寻回了她失落已久的心,并且发觉正是我自身造就了小镇的一切。尽管小镇即我自身这一发现动摇了我出逃的决心,“我”还是如约偷到看门人的钥匙,背负影子跋涉到“世界尽头”的出口——南面水潭。出口近在眼前,“我”却做出留在“世界尽头”,同图书馆女孩一起在森林里生活的抉择。影子纵身跃入水潭,而“我”则转身走向小镇图书馆,女孩和手风琴在那里静候“我”的归去。
创作背景
成长经历
村上春树出生于日本二战后婴儿潮之中,1949年1月,村上春树出生于日本京都,一个地道的关西家庭,独生子,父母都曾是国文教师。按理说,他应该是被植入了关西人的保守基因的.但是,事实证明,村上似乎天生反骨,走上了叛逆的人生之路。父母希望他多读日本古典文学,他偏偏在外围小说(尤其是美国小说)上用功;京都人只推崇京都大学,他偏偏去了东京的早稻田大学:他厌恶学校、厌恶考试,中学时代不务正业,“几乎每天都玩麻将牌,滥交女朋友,在爵士乐酒吧和电影院里消磨时光,再就是抽烟、翘课、上课时读小说”,以致于成了落榜生,只得复读一年。
因为学分问题,他花了7年时间才从早稻田大学本科毕业,不等大学毕业,他就不顾父母的反对和高桥阳子结了婚(父母不希望他娶关西以外地区的女子,更不希望他没工作就结婚)。他没有根据父母的意思按照正常规则找到一份正常工作,而是选择了经营在当时名声并不很好的爵士乐酒吧为生。总而言之,村上人生中的前二十几年,完全就是背叛父母的期待的过程,他将父母、地域文化、“生活常规”等一切外来控制的枷锁砸了个粉碎。这就是村上的性格,他不能容忍任何外在事物对个体自我的控制,并将一切外来的控制视为暴力。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他的这种性格特征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退。
人文背景
村上春树的父亲村上千秋曾在二战时披征入伍,赴华作战。对于这一事件,可以从两方面看:一方面,村上千秋是日本战时体制的受害者,被作为战争机器的消耗品送上战场,他作为个体的价值遭到体制的严重践踏;另一方面,他被征入伍后成为了战争机器的一部分,参与了那一场成体制的屠杀。因此,村上千秋是一个被体制性暴力所裹挟、包围的人。他身上笼罩的死亡的阴影就是这种体制性暴力的显示。这种暴力的阴森可怖在少年村上春树心中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因此,他才会对体制性的暴力特别敏感,在写作中给予关注。“体制”相对于个体而存在,它包括一切由人类所创造的组织形式。
日本村上春树研究界的一些学者将村上春树视为“全共斗世代”成员,甚至将其认为是”全共斗世代”的代言人。正是“全共斗”学生运动的经历,使村上春树自觉地拒绝了日本资本主义社会主流,转而热衷于追忆发生于“全共斗”运动前后的故事。在村上春树的小说中,“全共斗”的背景如幽灵般时不时地出现。这一时期又是日本步入经济高速发展的时期,在迅速发展的物质社会的背后,却隐藏着青年人的精神失落。
作者在大学时代经历了轰轰烈烈的左翼激进学生运动,在学运失败后,村上春树选择了与主流社会保持疏离。
创作过程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日本经济飞速发展,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物质条件已经达到了相当水平。
20世纪70年代末,这个时期恰恰是日本社会思想潮流的一个重要转型期。日本后现代主义批评即兴起于这个时期。
面对时代转折,村上春树觉察到的是一个对个体自我具有更大的控制性、侵害性的时代即将到来,这个时代就是他后来在文本中所称的“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他已经对这个已经逐渐到来的时代感到了厌恶。所以,他才会在这个时候提起笔来,述说过去的事情。
小说中的人物几乎从来不需要为生计担心,他们虽然没有靠努力奋斗以得到富足生活的压力,但他们也失去了生活的动力和意义。现代社会越来越像一台巨大的机器,把所有人都裹挟在其中,联系在一起。但是这规范化和一致性却使有着完整心智、复杂情感和多种梦想的个体面临被扁平化、被同化的危险。主体性渐渐消失,人们缺少存在感,因此感到无尽的孤独和空虚。村上春树在作品中表现的自我流放意识,形成了对“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的讽刺。
人物介绍
“我”——主人公
“ 我”,单身一人,三十五岁的计算士,没有大量存款,也并非名声显赫的政客要员。由于为一个组织进行一种特殊的工作——进行模糊作业运算一批数据,“我”无意中卷人一场纷争。“我”只知标题不知剧情,科学家决定“ 剧情” 。“我”之所以被选中是因为感情外壳非常坚硬,很多东西都原封不动地剩在里边。而“我”只是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才知道“我”是国家培养的进行模糊作业人员中惟一的生存者。
人们利用“我”所不知道的“我”的意识,在“我”不知道的时间里处理什么。“我”的意识核被抽出作为“我”进行模糊作业的通行指令。就如“我”的雇主,一位怪癖的科学家所说:“你将是空手潜入混沌之海并空手而归。‘世界尽头’这个意识核,在你将停止呼吸之前将始终不能准确无误地作为你的意识核发挥作用” 。“我”的意识核是科学家的实验品,在实验出现危险的时候像计算机的程序一样被终止,失去意识核的“我”在时间无限分割的永生的同时也失去了“我”的生命。在此,人已不可能掌握自己的生活方向,只是社会中被分割出来的游离的孤独人。
生活在冷酷仙境中的“我”的妻子几年前突然离开,留“我”一人独自生活,虽然同老博士的孙女还有图书馆女孩都有接触,但也只是泛泛之交,相互之间未必理解。生命中的最“我”,发现自己只是茫茫人海中渺小的一个,没有人会因为“我”的离去感到伤心和难过,“我”不喜欢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正如他们也不喜欢“我”一样,同图书馆女孩分手之后,便一个人等待死的到来。“冷酷仙境”中的“我”即将死去,而“我”的死意味着“我”将进入到一个无生无死的世界——“世界尽头”,这里的“我”和一群无影、无心、无记忆的人生活在一起,每天读独角兽的头骨,却不知有何意义,喜欢图书馆的女孩,但因为她己没有心,未得到任何回应,这里是一个静溢和谐的世界,没有生也没有死,无所谓爱也无所谓恨,这里的人犹如空壳一般,这里的世界静的像一汪死水,“我”来到的是一个空空如也的世界,“我”则是一个无法融入其中的局外人,当“我”渐渐融入其中时,“我”也在被一点一点地掏空。影子离开后,“我”觉得自己仿佛独自留在了宇宙的边缘,陪伴“我”的只是风,即“空”。
“老博士”
“老博士”是“组织”聘来开发模糊系统的科学家,在积极意义上来说,“老博士”是理性与生命力的代表。在消极意义上来讲,他是“组织”的“帮凶”,这一系统的开发,导致了二十五名被实验的计算士死亡(“我”是唯一幸存者)。“老博士”为了将自己的研究用作实验,而擅自切换”我”脑中的回路,从而改变“我”命运的”老智者”。
作品赏析
主题思想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主题思想之一:揭示日本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暴力性
“冷酷仙境”的故事讲述的是“我”失去自我的过程,而“世界尽头”的故事则讲述“我”追寻失落的自我的过程。“我”之所以会失去自我,从表面看是因为博士不负责任的“科学家的好奇心”,归根结底却是由“组织”和“工厂”的竞争造成的。
正是“组织”为了抗衡“工厂”而让博士开发“模糊运算”技术,使“我”沦为试验品。也正是因为“组织”和“工厂”的恶性竞争,“工厂”的符号士勾结夜鬼破坏了博士的实验数据,导致博士无法再弥补他因为“科学家的好奇心”而给“我”造成的伤害。
关于“组织”和“工厂”,曾作为“组织”重要成员的博士发现无论计算士的“组织”还是符号士的“工厂”,是同一人的左右手。它们由共同的后台操纵,通过这种“左手偷东西右手来保卫”的把戏,“唆使双方竞争,使价格无限上涨,只要让二者分庭抗礼相持下去,就不必担心跌价”。
这段话是对垄断行为的生动描述,也是日本式“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的写照。早在20世纪初,日本就紧随西方列强迈入了垄断资本的行列。二战后,美国占领当局虽然出台了一系列反垄断政策,但是,这些政策只是摧毁了战前垄断体制的财阀家族特征,并未触动日本经济垄断体制本身。随着占领时期的结束,日本经济的垄断重新加强,进入了“法人垄断型市场经济”的时代。由大法人垄断企业首脑组成的财界团体,“在相当程度上左右着产业界各集团、各系列、各垄断企业与中小企业之间的各种经济、利益关系”,“还通过政治献金,参加各种审议会等方式,直接影响甚至操纵着政府的经济活动”。所以,该小说中称“组织”为“把国家拉进来的私营企业”。
作者看到,真正主导日本经济的不是日本政府,而是垄断资本,是日本政府被垄断资本牵着鼻子走。作者对日本社会的暴力性的考察,就是从这种日本式的“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开始的。日本式的“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具有暴力性,其最关键的原因在于它具有强烈的控制性。
二战前,日本的财阀企业对雇佣工人实习封建、半封建的家族式管理,即“管家制”。由财阀家族成员和财阀家族的“养子”组成的大管家和管家“对企业劳动者的管理,像对待封建大家族中的奴仆一样,劳动者不仅要在其中遭受沉重的经济剥削,而且还附加有许多超经济的控制,从而使其在很大程度上丧失了人身自由”。二战后,财阀被解散,“管家制”走入历史。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日本垄断企业的控制性也消失了。日本企业普遍实行的终身雇佣制,就是从“管家制”脱胎而来。“管家制”是控制个体自由、限制人性。从二战前的财阀垄断,到二战后的法人垄断,日本式垄断资本主义或者按照作者的说法“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对个体控制的本质没有变。
在该作品中,“我”就是一家巨大的垄断企业“组织”的一名底层职员。“我”受到“组织”的严密操纵,被“组织”利用、作为试验品,连思维都被“组织”篡改。正如小说中所言“‘我’的主体性从一开始便没被人放在眼里。”然而,对这一切,“我”却长期浑然不觉,直到博士将所有真相告诉“我”。最具有象征意味是,“组织”为了利用“我”进行“模糊运算”而对“我”进行了脑手术。这一手术的后果是“他们从‘我’身上夺走了‘我’的记忆”。而记忆恰恰是和自我联系在一起的,或者说,记忆决定了自我。该小说中的博士说“每一个人都是依照各所不同的原理行动的,不存在相同的人。每一个人由于过去积累的体验和记忆而造成的思维体系的主体性。。”“组织”对“我”进行的脑手术,损害了“我”的记忆,剥夺了“我”的自我,使“我”丧失了心。
“组织”是使“我”丧失自我的元凶,但博士也是以“组织”为代表的垄断资本的帮凶。博士主导的系统开发,导致了二十五名被实验的计算士死亡,“我”是唯一幸存者。“我”之所以最终失去意识,落入失去自我的境地,直接原因是博士出于“好奇心”在“我”的大脑里安装了“第三条思维线路”。这位科学怪人曾说“科学家的好奇心这东西是怎么也抑制不住的。对于那些协助纳粹的生化学家在强制收容所里进行的无数生化实验,‘我’当然深恶痛绝,但内心深处也这样想过反正是干,为什么不能干得巧妙干出成效来呢?”其言下之意是,在内心深处,博士对纳粹科学家为虎作怅的行为是包含着理解、同情乃至认同的。
文本中,为“组织”效力时的博士是高度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产物、受害者,也是高度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帮凶,是高度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一部分。整部小说的批判矛头最终都指向“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本身。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主题思想之二:在平行世界中自我追寻与救赎
该小说的两部分“冷酷仙境”和“世界尽头”分别讲述自我的失落和追寻。但那只是大致的区分。在“冷酷仙境”部分,当“我”意识到自己的一记忆被剥夺时,就已经决意要追寻回自我“‘我’一定要活着走出这个令人神经错乱的黑暗世界,要使被剥夺的记忆重归己有。‘我’必须作为完全的自我获得再生。”“我恨不得对全世界高喊任何人都别想随心所欲地操纵我。”在滑入“世界尽头”之前,主人公寻回自我的斗争就己经拉开序幕。
该作品中的“世界尽头”,是一个高墙环绕、没有音乐的小镇,这里的居民没有影子,没有记忆,没有心。“我”在进入小镇之时,“我”的影子被割下,“我”与影子从此分离。在村上的小说中,影子承载着记忆,是“自我的母体”,割下影子就是剥夺记忆,剥夺个体自我。与身体分离的影子活不过冬天,随着影子的死亡,“我”的心也将消失。心消失后,“我”将会永远地被小镇吞噬。影子因为拥有记忆,他看出了这个“看上去简直浑然天成一般完美无缺”的小镇的本质“镇子的完全性建立在心的丧失这一基础上。”尽管小镇看起来祥和宁静,没有任何痛苦,但是里面的居民都只是“无心的享乐人”罢了。
在影子,或者说记忆的启蒙下,“我”意识到“这里不是‘我’呆的地方”。“我”和影子策划并实施了逃离小镇的行动。在即将成功逃离之际,“我”发现了两件重要的事情:其一,造就这镇子的是“我”自身;其二,音乐能够改变小镇。“我”认为“我”有责任留在小镇,“我不能抛开自己擅自造出的人们和世界而一走了之。我必须对我所做之事负责到底。”
“世界尽头”事实上是“我”的内心世界,作者在行文中一路留下很多暗示。“我”突然将一切的责任归在了自己身上。按理说,“世界尽头”是作为现实世界“冷酷仙境”的投射,前者是后者的镜像,也就是说,造成“我”的内心世界了无生机的局面的原因是“我”所生存的“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对“我”的自我的侵害乃至剥夺。因此,小镇固然是“我”的产物,但造就这样的小镇的“我”却是现实社会的产物。即从根本上说,小镇是社会现实的产物。真正应该对小镇的现状负责的是现实社会——剥夺个体自我的“高度发达资本主义社会”,而非“我”。
然而,村上春树在这里却有意将他的问责进程停止在“我”这一环,而没有进一步深究,这正说明作者并不太相信个体能够战胜强大的现实。个体脆弱如蛋,而现实体制强大如坚固的高墙。该小说中,“我”认为自己要对“世界尽头”负责,不能一走了之。这就暗示着,“我”的逃离不会改变镇子的状况。逃离镇子,回归到现实中,并不能改变“我”的心灵世界的荒芜。因为现实不可能因为“我”的回归而改变。现实不改变,那么它将继续造就“我”“世界尽头”式的心灵。如此循环。“我”之所以选择留下,就是为了通过留下而改变镇子,从而打破产生“世界尽头”的循环。“我”相信留下才是改变镇子的途径,因为“我”已发现,音乐能够使小镇居民消散的心重新聚拢成形,而“我”是镇子里唯一一个还残留着些许音乐记忆的人。“我”对影子说“我会一点点记起往日的世界。”
转向个体的内心,用音乐或者说艺术拯救心灵,这就是早、期村上小说提供的面对“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对个体自我的侵害时的出路。作者试图从改变个体内心的方式来寻求对无所不在的“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之暴力性的突围。这样的一种思路长期贯穿于村上春树的创作中:个体战胜体制的唯一机会来自我们对自身和他人的灵魂的独一无二和不可替代性的坚信,来自于灵魂联结在一起所获得的温暖。
艺术特色
叙事方式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的叙事方式是虚实结合、两道线索同时展开。“冷酷仙境”是第一条线索,即现实社会;另一条线索则是虚构的“世界尽头”。
冷酷仙境的背景是现代都市东京,主人公因为接受一个古怪科学家的计算任务而被卷入纷争,经历了出人意料的离奇又艰险的考验。在这一部分故事里,充分看到了现实社会的丑恶和危险。计算士和符号士为了争夺科技成果以便进一步争夺世界统治权而使出种种诡计,“我”则是其中不知情的牺牲者。因为研究出了故障,“我”意外迷失在另一个世界里,由此引出了小说的另一条线索——世界尽头。
世界尽头是一个宁静沉闷的小镇子,与冷酷仙境呈现出鲜明的对比。在这里所有人都要被迫和自己的影子分离,一般一年内,影子就会逐渐衰弱直至死亡。镇子里所有的一切都井然有序、毫无变化,镇上的人从不争吵,没有私利,没有竞争,没有生存的压力,只是单纯地为劳动而劳动,连成群的独角兽也是很规律地每天天明即起,走到围墙外,日暮时分再回来,看似世外桃源。
冷酷仙境与世界尽头,分别代表着村上春树精心设计的外部世界和精神世界两个层面,故事中,它们之间的关系一直是最大的谜题,这意味着外部世界与人的自身的关系是村上关注的主要问题。实际上,这两条线索也仅仅是表层的意向,还没有解决实际问题,就像故事中的教授所说,弗洛伊德和荣格的各种各样的推论充其量“不过是能够对此加以表述的术语而已”,“未能确立人类的思维结构,无非在心理学外面涂上一层繁琐哲学的油彩罢了”。尽管不一定能触及本质,关于“自我”与“本我”的选择仍然是让许多人困惑、矛盾的问题。
村上春树关于这个问题的选择体现了他最本质的价值取向:人只有先找到自我,才能真正了解世界。“‘我’除了成为‘我’自身别无选择”,“‘我’自身无处可去。‘我’自身呆在这里,总是等待‘我’的归来”。与世隔绝的“世界以外”才是村上认为能够找到自我的地方。
“我”在世界尽头的日子最初是麻木平静的,在几个月读梦过程中渐渐被洗去记忆,几乎已经完全适应了这安静舒适的小镇生活,然而后来影子的危险、灵魂的召唤让“我”有了逃离的念头。但最终“我”还是选择留在这明知是虚幻的世界,实际上这也是村上春树对超脱俗世、放逐自己的渴望。
“我”的经历,或者可以解读为自我灵魂的唤起与复归之路:从冷酷仙境中的“我”对这个荒谬世界的疏离与格格不入,到开始寻找,再到最后终于找到世界尽头中的“我”。
叙事结构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采用一种非常独特的叙事结构,过去与现在互相交织,齐头并进,冷酷仙境的结束就是世界尽头的开始。主人公在世界尽头的结尾处终于找到了复归之路,也许最后寻找到的那颗心还有些残缺与模糊,那个世界还会有很多艰难与跋涉,但是,从主人公涉足不深的接触中,主人公深切地感受到那才是真正熨帖主人公心、属于自我的天地:“当我一度离开围墙而踏入森林时,眼前仍然展现出近乎不可思议的静谧而平和的天地。没有任何人染指的神秘的大自然所生成的清新的气息充溢四周,静静地抚慰我这颗心。”“世界尽头”的结尾其实并不是结尾,而是开始,主人公的影子回归到这个现实的世界,可主人公的心灵终究不愿回归,因为这是一个僵化的、荒诞的世界。但是,主人公也不再像原来那样没有感情地冷漠旁观,而是要渐渐找回自我中那些“自然”的东西,那些与爱恨情仇有关的有血有肉的东西。
词语意象
“影子”:《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中被割离母体的“影子”就极具象征意义,在整个故事中充当了这场巨大自我催眠的意识唤醒者。在文本结尾,作者选择了这样的处理手法:让作为母体标志的“影子”回到了充满生命感的世界,而作为自我意识象征的本体却留在了那个由于剥离了意识形态而完美到虚空的世界尽头。然而“我”并不是回到那个让独角兽吸食意识的小镇,而是被放逐到所谓的森林中,那里一直被视为所谓世界尽头和冷酷仙境的共同禁地,生存在那里的人们选择了残存记忆和意识而自我放逐。于是在忽明忽暗的不断交替中,最终仍然无法得到救赎,仍然继续着处于有路和无路的迷失中,继续着在这样夹缝中的自我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