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以一个江南小镇为背景,主人公左小龙是一个酷爱摩托车的年轻人,做着一份无聊的工作。一无所长的左小龙有一个同样热爱摩托车的女朋友——泥巴。小镇举办了一场合唱大赛,左小龙和他的朋友大帅也希望组团参加,并邀请左小龙暗恋的黄莺参加,但最终未果。小镇的工厂大肆污染环境,使得小镇的动物变异。然而,小镇却以此为卖点,把那些变异的动物卖给游客吃。最终,小镇最后的独特资源很快被吃光,而黄莺也成了老板的女人。左小龙生活在亭林镇,见证并参与着这一切,最终以一种荒诞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韩寒因为“快揭不开锅”了,因此无奈于2008年底丢下方向盘,开始《他的国》的写作。书名的灵感来自于南方周末纪念切格瓦拉的一篇文章——《他的国,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但这书和切格瓦拉没有任何关系。之所以要选择这种荒诞的主题,是因为韩寒认为现实已经很现实了,而且人很现实,但是又都不能说现实,所以只能荒诞一点。对作者而言,是第一次写出这么完整的故事。作者几欲把主人公变得很悲惨,但是到最后,作者并没有那么做。
左小龙
左小龙是一个废弃的雕塑园的看守员,同时兼职做体温计厂的检验员。
首先,左小龙具备古典主义英雄的气质。小说开篇就说左小龙喜欢骑摩托车,也喜欢枪支,因为子弹和摩托车的速度都是男人力量的延伸,只要他一骑上摩托车,就有一种非凡的气质和自信,这凸显了其男子汉的英气,更重要的是,作者赋予了左小龙理想主义的色彩,他从小就想当一个指挥家,常常幻想在台上挥舞着指挥棒,好似指挥千军万马的英雄一样,出于无意识中的英雄情结,左小龙甚至愿将生命当作赌注,只为在群众面前完成一次英雄般的表演。
其次,左小龙又不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英雄,严格来说,他更是一个“非英雄”。他身无长技,经济状况窘困,甚至开房的钱都要分好几个周期存;他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唯唯诺诺,毫无自信;为了加快工作效率,他在温度计厂兼职,分别将六根温度计插入嘴巴、腋下及肛门,这分明是一个小镇痞子青年,他受困于经济、社会准则等多方面难以解脱的枷锁,甚至有被异化的可能。故,左小龙又是一个现代意义上的“非英雄”。
再者,左小龙能够明确地意识到自身的困境,有着较强的反抗意识,与主流的价值体系相对抗,并试图挣脱束缚,从这个角度说,左小龙又是一个“反英雄”。“反英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西方理性精神崩塌,在后现代主义文学中出现的人物。左小龙就是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人物,他不服从既有的价值体系。杂货店老板放着萎靡的音乐,非小龙所爱,他就以摩托车空挡油门的声音加以抵制,最后摩托车爆缸,斗得两败俱伤。另外,在小说的结尾,他希望骑着他的摩托车离开小镇,沿着318国道环游全中国,这本身就体现了逃离的欲望,就如同《第二十二条军规》中的尤瑟琳一样,他们都企图自由选择,并以此对抗压制他们的荒诞存在。但左小龙的逃离是一个悲剧,他刚离开三十公里,摩托车便以无牌照为由被扣下,这是“反英雄”反抗体制化力量的悲情书写,难免沦为非理性世界压迫下的牺牲品。
泥巴
泥巴是亭林镇书记的女儿、左小龙的女朋友,她是一个天真善良、未经过任何污染、深爱着左小龙的痴情少女。她单纯地爱着左小龙,就像爱着一个英雄。她给左小龙买书、寄信、买新的摩托发动机,主动找左小龙,画左小龙的模样,还能分辨左小龙的摩托车声,只要听到声音就会飞奔向他。她真挚地喜欢着左小龙,即使左小龙爱慕的是性感的女歌手黄莹。当左小龙受伤时,泥巴选择默默照料,在其快康复时,悄然离去。
无奈的社会现实
亭林镇是整个故事发生的背景,也是中国社会经济激进发展过程中的一个缩影。小说所展示的小镇世界看似荒诞而畸形,实则却是现实的折射和变形,那些为了政绩而不计环境污染的贪婪官员,那些为了利润而丧失公德心的无良商人,那些为了追逐眼前利益而破坏家园生态的鼠目寸光的居民,以及那些在大楼底下围观左小龙的“不明真相”的群众和一小撮“别有用心”的人,无一不是现实社会中被片面追求经济增长的狭隘观念以及种种人性的劣根挤走良知的各色人物的映照。轻松的语调背后蕴涵着作者沉重的关怀,字里行间密密麻麻地隐藏着韩寒对现实诸多的讽刺与无奈。
韩寒还在小说中把自己化为荒诞世界的一部分:亭林镇之所以发生物种变异,是因为韩寒作品的出版商路金波的工厂印制韩寒的作品《毒》,产生了严重的环境污染。
存在的“他的国”
虽然是个一无所有的底层平民,但是左小龙却有着很多人无可比拟的正义感和行动力。如果生在对的时代,也许左小龙就是一个行侠仗义的孤胆英雄。但实际上,他却在现实中处处碰壁。社会在前进,经济在发展,城市化进程在加快,这是一个必然的趋势。然而在这个进程中,总有这样那样的矛盾出现,总有部分利益的牺牲,左小龙就是这个发展中不折不扣的牺牲者。左小龙满腔的激情与理想无一实现,全部在现实面前夭折,甚至到最后被民众围观的荒诞狂欢场面推向了一个不得不跳楼的境地。他的激情和理想,在现实的大山面前,跌得粉身碎骨。
寻找不存在的“他的国”
结尾处左小龙在大雾里疯狂地开着摩托车时,一只变异的硕大萤火虫飞到他的身边,左小龙伏在它的光芒边上轻轻说:“你能发光,你应该飞在我的前面”。至此,整部小说像一只饱满的气球,在此处陡然收笔,衍生出无限的希望——他的国,就在前方。左小龙是这个混乱的大时代里少有的清醒者,他是为数不多的坚持不吃大动物的人,也是少数为亭林镇的剧烈发展感到不安的人。他在轰轰烈烈的大时代里驻足观望,看着那些头脑发热的人们都一股脑地奔向了那个赚钱的远方。也许在这混乱的现实中,“他的国”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桃花源和乌托邦,但是只要有这样一个愿望在,就要坚定地走向远方。
“隐含作者”的反思
小说笔锋犀利,充满了调侃和反讽。但种种背后,隐藏着的却是一个荒诞世界的体验者、反省者,作为“隐含作者”的他,清醒地审视一切,于是,一个时代和世界从“隐含作者”的眼中升起,它充斥着工业社会对生命的消耗,消费社会对理性的吞噬,它映照现实,批判现实,并高于现实。
“隐含作者”是西方叙事学中的概念,由布思在《小说修辞学》中提出,这一概念涉及到作者的编码以及读者的解码,“就编码而言,隐含作者就是处于某种创作状态、以某种立场来写作的作者;就解码而言,隐含作者则是文本隐含的提供读者推到的这一写作者的形象”。
小说中,小镇打着“经济搭台,文艺唱戏”的口号,大力发展工业,却牺牲了环境;政府和人民执迷不悟,在利益的驱使下,前仆后继。而后,印刷厂排出的毒水污染了水源,导致小镇的动物全都变大了,青蛙大似篮球,蚊子像麻雀,麻雀像老鹰,荒诞不已。更荒诞的是,小镇居民处在物的包围之中,惊叹不已,并把这一切都当作消费的对象。小龙虾变成了澳洲大龙虾,供他们胡吃海喝;农民喜笑颜开,因为自己养的鸡鸭鹅大了好几倍;政府趁机大力发展旅游业,捞一笔是一笔。人们在经济利益面前,把眼前一切都当作消费的对象,只希望不断地满足感官的需求,使得理性被膨胀的欲望所吞噬。最后,镇上的变异动物都被人们“消费”完了。“隐含作者”便隐藏在这种种荒诞现象的背后,冷静地思索、反思问题症结之所在,并期以小说的形式提出建构性的看法。
黑色幽默
作者在文章中表现了高超的叙事技巧,在讲述故事的时候,使用平铺直叙的方法,简单、平静地把一切呈现出来,但是却能把事情讲述的生动好笑,这种戏谑式的黑色幽默,并非是依靠调侃和讲笑话,而是通过冷静与夸张的反差,令人哑然而笑。小说中没有讲述一件大事,但是每件小事都暗含了现实生活中的大事,这种简单的讲述、复杂的暗示给人留下了更多思考的空间,也让文中的观点更加的发人深省。
启蒙现代性的隐喻
小说的结局是光明的,小说的末尾设置了巨型萤火虫发光体的意象。从“光”意象得知,作者不断地在黑暗中寻找光明,在绝望中寻找希望,在荒诞中寻求理性,这使得小说的精神内核披上了启蒙现代性的外衣,而萤火虫的“光”之意象就是关于启蒙精神的隐喻。
《他的国》披着一件后现代主义“解构”的外衣,但又穿着一件具有“建构”意义的里子。后现代式的外衣所向披靡,给了作者肢解一切的勇气;而内在的启蒙现代性又让他在解构的途中找寻到回归的路。小说中,现代与后现代互为表里,有血有肉,交相辉映。于作者而言,他始终在消解意义又试图寻求意义,言说荒诞又试图走出荒诞,叙述绝望又试图寻找希望。戏谑与严肃,批判与反思,解构与建构,种种悖论纠结于小说之中,在结尾却又不忘留下一束萤火虫的光亮,如温泉脉脉,荡人心扉。
诙谐的颠覆性话语
《他的国》将韩寒狂欢化的语言风格展现得淋漓尽致,其间充满了戏仿式的话语结构,并糅合了反讽、悖论、隐喻等多种修辞手法,使得小说语言嬉笑怒骂、多元混杂。作者往往用冷峻的语言中击破假象,用犀利的笔锋颠覆权威,而最后又不失诙谐幽默。
巴赫金说过:“日常生活中只留下狂欢的泛音,而在文学中它可以成为基音”,《他的国》的语言风格符合巴赫金口中的狂欢化特质,韩寒在小说中不断地对权威的官方话语进行戏仿和颠覆,笑谑之间,灰飞烟灭。而戏仿同样是巴赫金提出的批评范畴,他说:“小说戏拟其他类型,揭示其他类型语言和形式的规范性,小说压缩其他类型,并将有些类型融入其独特的结构之内,加以重新组织和重新加强语气”。《他的国》就包括了对他者语言风格的戏仿,而且戏仿官场酸腐气息浓重的广场式话语模仿得惟肖惟妙,让人忍俊不禁。如小说中的“勇于表现,敢于表现,乐于表现”、“人人有歌声,家家有歌声,村村有歌声”、“长足的、长远和长久的发展”,都是带有官场的特色排比句,这类带有颠覆意味的戏仿性话语,体现了韩寒的幽默睿智,也展现了他颠覆权威的勇气。
除了戏仿式的话语之外,韩寒在《他的国》中运用大量的反讽、悖论、隐喻,打破语言稳定的结构模式,形成一种生动活泼、多元混杂的语言风格,并与狂欢式的话语遥相呼应,相得益彰。布鲁克斯说:“反讽是语境对一个陈述语的明显的歪曲,即字面意思与语境发生矛盾,致使句子形成一种不平衡的状态,达到特殊的效果”。如文中讲到主人公左小龙想组办一个合唱团,可找来的第一个成员却是一个哑巴,这使得上述句子与该语境发生了冲突,达到反讽效果,带有黑色幽默的味道。尤其是后面那句,“只能用奥运开幕的唱法”,影射现实,更添反讽意味。
与反讽相似,悖论则是通过暴力扭曲语言的原意,使之变形;或者把逻辑上本不相干甚至相互对立的语句连在一起进而产生丰富的含义。小说中经常营造出这种逻辑上的悖论,如短短一句“我来例假了”总共以悖论的方式出现了三次,每次都很戏谑。作者特地交代,左小龙有过六个女朋友,每一个都在他面前脱光了衣服,可是“造化弄人,上天无眼,每一次左小龙存够了钱得以开房间的时候,他的女朋友都会来例假······左小龙天生有点晕血,左小龙存钱有一个周期,这个周期往往和女性的生理周期统一了起来”。作者营造了这种宿命式的悖论,带有几分低级趣味,这种脱离生活真实的悖论违背了日常秩序,语言看似粗鄙,但这恰恰是韩寒用以反抗等级秩序的武器。所谓狂欢,就是要与模式化的用语相对抗,达成叙事的张力。
此外,小说中还经常出现隐喻。韩寒的隐喻往往犀利,古灵精怪中透着睿智,他借用“彼类事物”并通过“彼类事物”——女人、妇科病、男医生,来感知、体验、想象、谈论“此类事物”——摩托车、摩托车的毛病、修理工。这种隐喻将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并列,营造出了诙谐幽默、多元混杂的语言氛围。
《他的国》是一本略带讽刺的小说,在小说里边,韩寒把人物写得很有意思,尤其是男女主角之间的那条三角关系的线索。——导演关锦鹏评
《他的国》中的人物形象鲜明,有很多琅琅上口的经典台词,时尚感很强。这是韩寒创作十年以来第一次脱离自己、写虚构的小说,不再没头没尾、纯粹耍酷。特别是看到结尾时,感觉到沧桑和温暖。——现代专栏作家路金波评
韩寒,1982年9月23日出生于中国上海。中国职业拉力赛及场地赛车手、作家,《独唱团》杂志主编,并涉足音乐创作。1998年“新概念”作文大赛以《杯中窥人》获一等奖。 1999年3月韩寒开始写作小说《三重门》,出版后至今销量已逾190万多册。现为上海大众333 车队职业赛车手。2010年4月入选美国《时代周刊》“全球最具影响力100人”。很多人愿意称呼他为80后的领军人物,因为他是80后名气最大的一位,也是80后出道最早的代表人物。2014年,导演处女作《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