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别于很多外地人的猜测,其实大体上东北地区越往南口音腔调越重、“东北味”越浓。黑龙江和吉林以及内蒙古东北部的口音都比较轻,因为受到满语、俄语和日语等语种的影响,加之解放后戍边生产建设兵团(农、牧、渔场93个,5个师,辖58个团、3个独立团。)口音影响,更为接近普通话,城市人和兵团人的发音十分接近普通话。辽宁大部分地区受西、南部邻省影响,口音腔调比较重,部分方言有一定变音变声。
中国古代虽以汉语言汉字为主体,但汉语言的各地域的发音和称谓也不尽相同。按杨雄所著《方言》中划分十二大方言区,东北属于“燕代方言区”。“燕曰幽州”,燕早在周武王灭殷商之前就起源于东北,号属“东夷”,“秦统一中国后,九夷完全同化于华夏族”。古代北燕朝鲜方言是汉语的一种方言。燕人活动区域很广,从燕山以东到辽东半岛到朝鲜半岛北部、松花江南岸,都是燕人活动的区域。1983年,考古队在二龙湖北岸发现一座燕城,从出土的绳纹陶器,确认是燕城址。人是语言的载体,方言的形成在于人的流动。经过两千年的艰苦历程,燕人不断与逐渐流入东北的齐、赵人融合,不同地域的语言既有输出,也有接纳,逐渐形成东北稳固的汉语方言第一时期。
《后汉书东夷列传》称箕子朝鲜“其后四十余世,至朝鲜侯凖,自称王。汉初大乱,燕、齐、赵人往避地者数万口。而燕人卫满击破凖而自王朝鲜。”在朝鲜设汉四郡。实际早在秦汉时期,从陆上和海上到北燕朝鲜来的汉人相当多,其中燕人、赵人主要从陆路到辽东一带,齐人则乘船从海上前往,而且“八世而不改华风”,这样长期以来形成汉语方言。秦汉、魏晋、唐宋,也不断地有鲁、冀、豫、晋等南方各省人口流入东北。在黑龙江省三江地区近些年发现了多处汉城汉墓;在通化县境内发现秦汉长城的关堡一座、烽燧11处遗址,秦汉长城东端可能在通化;2011年又在通化县境内发现赤柏松汉城遗址,2011年又在大安附近后套木噶发现战国—西汉的墓葬遗址,以上史实也打破吉林省乃秦汉“辽东外徼”的说法,“是汉中央政权经略东北的重要实证”,说明汉人民居及汉文化的影响已经覆盖整个东北,又经魏晋、隋唐几千年的叠压,形成第二个东北汉语方言时期。
元明清以来,汉民族及少数民族南北流动,特别明清以来关内失业的农民大量流入东北,又促成汉满融合的良好局面,形成东北第三个汉语方言历史时期。
东北方言是以四千多年来汉族土著的语言及汉字为基础的语言文化。沿着方言的来路去寻根,可以追溯到上古没有文字的时代。当时只有语言交流,没有文字,到后来虽有文字记载了语言,强化了记忆,由于文字普及得较慢,特别在边远的穷乡僻壤,语言很难与文字相对应。所以在上古时代民间有许多有音无字的语言。“这嘎达”就属于无确切文字的语言,“嘎达”、“砢碜(寒碜)”,“犄角”、“嘎啦(旮旯)”属于只可意会不可以文字言传之类。如“鬼道”,聪明,有智慧,很鲜明体现古文字的活用。;再如“你起(读qie第三声,且)这嘎达”,本不识字的农民说这话时的意思是明白的,意思是“你起身离这里远点”,究竟用哪个字对应,“且”,按其动作意思可以和“起”相对应,但与“起”又有所不同,大有“离开”的意味;也有有字无音的,如“毽子”,本是汉代就有的玩具,只是东北方言用以借代,读“犍(qian,四声)儿”。
最说明历史久远的一个方言,就是对小孩的称谓,江浙方言称小女孩为“囡”,小男孩为“囝”,而东北方言对小孩统称“小嘎”,女孩称“小尕”,男孩称“小玍”,按象形文字解释,人没留髪之前称“小玍”,留髪之后称“小生”,常叫“秃小子”,而“尕”则正像披一头秀发的女孩。而“尕”、“玍”恰是古文字,至少在汉代就有了。这个方言正是历史的活化石。
有史以来,东北就是汉族与多民族共同开发、共同争夺生存空间的大舞台,开发与争夺的过程,就是语言交流与融合的过程。民族间的融合,第一是民俗与风俗的融合。随着风俗的融合,必然带来语言的融合。历史上汉族土著民与女真族、契丹族、扶余族、高句丽族,以及蒙古族、满族等的融和,这些融合体现在文化层次叠压的方言。在东北方言这块活化石的层面上,清晰地看到汉满风俗融合的痕迹,如“磨叽”源自满语。“干棒楞子”,意为清一色,吉林九台有其塔木乡,其塔木,满语站杆树,清一色枯干的树,就是干棒楞子。“疙瘩溜秋”,意为不光滑,有结节,大圆包,引申为“疙瘩话”。“嚼果(咕)”,好吃的精美的东西。不只是饽饽或水果,满族过年准备年嚼果。“摘你嘎拉哈”,由玩具引代。“靰鞡”,由达斡尔蒙语引申为鞋的称谓。“扎古”,这是借用于蒙古族语,本意是请医生看病,引申为打扮,装饰。
东北民间仅仅把一件事意思说得明白,不算高明,民间智慧总想把话说得有情趣、有幽默感,形象生动、富有诗情,好用比兴,创造一种新的语言情趣。在官话中说两个人或者两群人靠得紧密,用“手拉手,肩并肩,心贴心”作比喻,这已经够生动了,但在民间仍不满足。两个人可以手拉手,两群人实际是不可以手拉手的,更不可能“心贴心”的,这些还不过是官式语言的比喻。于是在民间创造出“掏心窝子话”、“膘(四声)起膀子干”,比“心贴心”更生动更形象,可以有触摸感的语言。方言与官话也在转化中,如“打(二声)扫(四声)(发音是 答色或答绍)”,本义清除、扫荡干净的意思,如“你将饭碗子打扫干净”,由方言转为官话,甚至普通话了。
东北人注意啦啊,咱这zei,疙(块)儿眼 瞅(看)要降温了,大家出门多注意啊,别 杨了二正(仰起头,不看脚下的样子,心不在焉的意思)的可哪(到处) 撒磨(瞎转), 卡(摔)一跤, 埋了八汰(脏了-吧唧)的。
工作上也别 老(总是) 突鲁反仗(乱七八糟), 半拉咔叽(一半一半……不完整的意思)的,有点敬业精神。虽说这年头挣点钱都不容易,但也别 老(总)买那便宜 娄搜(修饰词,无意义)的破玩意儿(破东西),对自己好点儿。
家里头家务活也多干点,别总整得屋里屋外 皮儿片儿(皮皮片片,什么都有,就是乱)的,墙上也 魂儿画魂儿(就是脏,墙上脏的一条一条的污垢……)的。工作一天回来看着 夺(多么的‘多’,谐音)闹听(闹心,烦心)啊!
性格外向的,稍微收敛点,别 老(总) 跟(和) 欠儿登(泛指做事张扬的人,可以做咋咋呼呼理解)似的, 二虎八叽(就是东北人说的‘虎了吧唧’,也就是‘傻了吧唧’的意思), 毛愣增光(办事毛毛楞楞,两面三光)的,说话办事有点 谱(准头), 败(‘别’的谐音)总 武武玄玄(能侃,能吹,爱张扬的意思,形容人说话的样子)的 瞎忽悠(这个简单,就是瞎吹), 武了豪疯(说某人张扬过度,和疯子似的)的,时间长了,也让人 咯应(感觉恶心)。
性格内向的呢,多和人沟通,说话 别(不要) 老(总是) 吭吃瘪肚(形容人说话慢慢吞吞,不流利)的,做事要 七拉咯嚓(办事利落), 麻溜儿 利索儿(很快很顺,痛痛快快)的。
年纪轻的呢,不要 习里马哈(稀里糊涂), 得得搜搜(太张扬,也就是‘得瑟’),跟老人说话客气些,有点耐心,别总 鸡吃掰脸(爱给别人脸色看)、 个个棱棱(毛毛楞楞--太马虎的意思)的,多和人 唠嗑(聊天),别动不动就 支把起来(动手)(打起来),虽然东北人都不是 囊囊踹(说人软,胆小),也不能 惹毛了(惹急了),要不干仗(打架)也 贼讷(狠啊)。
年纪大的呢,也不要 脚着(觉得)自己已经 老天扒地(老的不行了,太老了), 老么喀嚓眼(形容老年人眼睛朦胧,比较象形,呵呵)了,要保持年轻心态。
总之,天气好的时候大家都多上 街(gai读一声,就是大街的意思) 溜达溜达(转转),别老(总是)趴家马路牙子把波棱盖儿卡吐露皮了。
第一,生动形象性,由静态的语言,转化为动态的语言,将抽象的语言,转化为形象生动的语言。它的生动性来自于劳动,将许多非动性的词语都取动性表达。以“扒瞎”“掰扯”“拔犟眼子”为例,三者都是辩解人的精神状态非常抽象的词汇。将人们编排没有根据的谎言,方言称作“扒瞎”,“扒瞎”来自于农村秋收劳动扒苞米,扒出来没长粒儿的空棒子,称“瞎苞米”。用“扒瞎”来指责并替代扯谎,不仅生动准确,而且带有很浓的感情色彩。同样,“掰扯”也是得益于扒苞米的劳动,苞米叶子需要一层一层地剥去,到最后方见分晓,用来形容刨根问底、辨别真伪,也是非常形象的;再如“八竿子拨弄不着”,用来形容关系相当疏远,来自农村的打鸟活动。常在一片空地上撒下少许粮食,装上转动的竹竿拨弄来打鸟。八竿子都打不住一个鸟,可谓过于疏远了。
第二,东北方言有着巨大丰富性。如喝酒,不说喝,说“掫”“整”“扪”“倒”“抿”等。“感情深,一口扪;感情浅,舔一舔”。在酒桌上,猜拳行令,最显性格。顶属“打”“揍”“闹”“搞”“抓”“整”等内涵最丰富。常见的“这嘎达”“那嘎达”。还有就是“忒别马路牙子上卡秃露皮了(腿摔在马路边上磕破皮了)”。
第三,幽默感,东北人的语言中饱藏着“苦中作乐”的调侃、幽默、滑稽的歇后语、俏皮嗑、疙瘩话,经过游戏化、诗化处理。所以,二人转文学里,宁用古语,不用官话,宁用土语,不用僵硬的概念话。感情最浓的是乡土乡音,一经二人转艺人嘴里说出来,就感到幽默、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