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姆齐先生
小说中的拉姆齐先生正是伍尔芙父亲的原型,二人有着极多的相似之处。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知识分子,在家庭中有着绝对的权力和地位。拉姆齐先生是一位现实、严谨的哲学家。他崇尚理性思考,痛恨幻想夸张。伍尔芙用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和钢琴的键盘来象征拉姆齐先生那种直线型的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模式使他难以看到事物的整体,结果导致他身陷智慧的泥沼,无法将事业开拓推进。在妻子看来,拉姆奇先生“对于平凡的琐事,生来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置一词;但对于不平凡的事情,他的目光像兀鹰一般敏锐。”“他的目光并不去注视他的妻子正在仔细察看的花朵,”当他举目注视时,他看到的只是红色或褐色的某个东西。他在窗外平台上来回踱步的形象表现了他对自己在学术上停滞不前感到焦虑不安。小说中几次出现“贫瘠、光秃”“黄铜的鸟嘴”“渴血的弯刀”等意象来象征拉姆奇先生强烈的自我意识与他自私的个性。
拉姆齐先生试图凭借理性与逻辑来解释和处理世上的一切。他在现实生活中,对任何事实都顶礼膜拜,从不肯为让他人感到愉快而改变一句不中听的话。拉姆齐先生教育子女们,同样坚持现实与真理。他教育孩子们的指导思想是:“他们……必须从小认识到人生是艰辛的,事实是不会让步的,……一个人所需要的最重要的品质是勇气、真实和毅力。”但在客观真理和现实生活之前,充满着童稚与幻想的幼小心灵常常会受到伤害和打击。小儿子詹姆斯就是受不了父亲坚持客观真相时的嘲讽和挖苦。詹姆斯想在第二天驾船到小岛上去看灯塔, 拉姆齐先生却全然不顾儿子的热情和愿望,断言明天的天气不会好,不能去灯塔,甚至因拉姆齐太太对儿子“也许明天天气好”的安慰而颇为气愤。
拉姆齐夫人
拉姆齐夫人美丽贤惠,善于持家,喜欢幻想,注重感性,是感性世界中的完美女性,拉姆齐夫人竭力使孩子幼小的心灵不受到客观真理的伤害。当凯姆害怕野兽头骨和詹姆斯喜欢时,她没有粗暴地拿走,也没有置之不理,而是用自己的头巾将它巧妙地遮掩起来。象征着残酷事实的野兽头骨顿时使客观真理的突兀之处变得柔和了许多, 于是凯姆认识到残酷的事实是客观存在的,而詹姆斯则意识到了真理以外感性的力量。现实是冷酷和麻木不仁的, 令人不安和焦虑, 那么怎样和与它抗争,从而达到内心的和谐安宁,一切井然有序呢? 拉姆齐夫人的法宝是博爱众生,用她女性的感性和关爱,使周围的人快乐满足,从而抵御那个不尽如人意的现实世界。
与刻板、理性的丈夫相比,拉姆齐夫人则显得充满了幻想。她热爱自然的、美的事物。她把自己与灯塔发出的第三束光等同起来,将其视为自己的精神之光;当看到无生命的东西、树木、花朵、河流,拉姆齐夫人感觉它们变成了同一个事物,在表达同一个声音。在某种意义上,这些事物和她自己就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拉姆齐夫人对事物认识的经验往往是个人的直觉或顿悟。在千变万化的瞬间,她总能看到和谐一致、稳定永恒的因素,从而在混乱无序中找到平衡点,保持超然平和的心态。当忙碌完一天的家务,一切平静下来,拉姆齐夫人便陶醉在无限的遐想之中。在那片《楔形的黑暗内核》里,她让意识随意驰骋,尽情放纵着自我,充分享受着精神上的自由。画家莉丽同样意识到在混乱中存在着秩序与平静,在瞬息飞逝的变化中存在着永恒与安定。她和拉姆齐夫人一样,是统一和谐、安祥平静的使者。
莉丽
在这部小说中, 伍尔芙除了刻画代表理性的拉姆齐先生和代表感性的拉姆齐夫人外, 还描写了另一位融合理性与感性的艺术家莉丽·布里斯科,莉丽是一个具有颠覆力量的女性角色。莉丽献身艺术,想用手中的画笔来描绘现实与艺术之间的一道桥梁, 但是她发现消极的躲避与推脱是难以完成这一任务的。只有在夫人死后,脱离了夫人的庇护,她才有机会与她身边的男性正面交往, 从而直接体会到男性代表的理性的力量,正视自己作为女性的体验与情感,同时也了解发生了转变的拉姆齐先生的伟大之处: 勇敢、自信、实际。这时的莉丽与男性达成了某种程度的和解,融合了理性与感性,所以她才满意地完成了她的画。谙熟理性的创作手法的莉丽, 在创作中尊重色彩犹如拉姆齐先生尊重事实一样,但一直无法完成作品。只有最后融合了理性与感性,才顿悟了永恒艺术的瞬间,在画布上划下了那关键性的一笔。一味追求理性只会限于理性的漩涡中停滞向前,无法创作出的优秀的艺术作品,只有理性融合了感性,才能重新缔造中和谐有序的生活,创造出优秀的作品。伍尔芙创作中要坚持理性的思想, 表现出一名艺术家对于艺术创作持有的理性思考。不仅如此,在伍尔芙看来,理性必须与感性结合,也就是说,作家必须具备一种理性的情感艺术观,才能创作出经久不衰的作品。
在伍尔芙的女性主义主张中,莉丽正是她自己的化身。她从一个新的角度来审视家庭中的每一个成员,她欣赏拉姆齐夫人的温柔优雅,在她去世后很久仍然非常怀念她,她热爱艺术,能够为艺术倾注所有的心血。她具有成熟的女性思想及独立的精神,勇于拒绝婚姻,她依靠画画来展现自己的思想。她与拉姆齐夫人有着本质的不同,她把生活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寄托在艺术身上,所以,她不会担心这一切支柱的消失。于是,她在艺术创作中尽情地展现自己的意念。在小说的最后,当莉莉看到一家人向灯塔驶去时,她对人生也有了更多的感悟,感受到了生命的真谛。
小说以到灯塔去为贯穿全书的中心线索,写了拉姆齐一家人和几位客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的片段生活经历。拉姆齐先生的幼子詹姆斯想去灯塔,但却由于天气不好而未能如愿。后大战爆发,拉姆齐一家历经沧桑。战后,拉姆齐先生携带一双儿女乘舟出海,终于到达灯塔。而坐在岸边画画的莉丽・布里斯科也正好在拉姆齐一家到达灯塔的时候,在瞬间的感悟中,向画幅中央落下一笔,终于画出了多年萦回心头的幻象,从而超越自己,成为一名真正的艺术家。
伍尔芙的母亲在她十三岁时去世,她对于母亲形象的描述一直停留在她脑海中,母亲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她的爱好,她的生活习惯,都在伍尔芙脑中挥之不去,给她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在伍尔芙二十二岁时,父亲去世,父亲的形象也永远地停留在她的脑海中。正是这种深刻的形象令她十分纠结,并一直困扰着她,于是,为了能够将父亲与母亲的形象以及与她的情感真正的抒理清晰,她决定写一部小说。《到灯塔去》中所塑的两个主要人物拉姆齐夫人与拉姆齐先生的原型正是伍尔芙的父母亲。伍尔芙在写这部小说时,身体逐渐恢复了健康。在她的创作过程中,她尽情地抒发着自己的情感,将自己脑海中多年来储存的记忆全部挥洒出来,并以最快的速度进行着创作,这种创作是无法欢畅的,是以往的创作所无法比拟的。在《到灯塔去》中,塑造了许许多多不同的人物形象,除了拉姆齐夫人与拉姆齐先生外,还有莉莉、詹姆斯、凯姆、罗杰、等等,这些不同的人物在伍尔芙的生活中都曾出现过,并与她有着各色的联系与交集。
弗吉尼亚·伍尔芙(Virginia Woolf)。英国女作家,被誉为二十世纪现代主义与女性主义的先锋。两次世界大战期间,她是伦敦文学界的核心人物,同时也是布卢姆茨伯里派(Bloomsbury Group)的成员之一。最知名的小说包括《达洛维夫人》(Mrs. Dalloway)、《到灯塔去》(To the Lighthouse)、《雅各的房间》(Jakob's Room)。
伍尔芙敏锐地把握住人们对理性与感性的困惑,把“二元对立” 引用到小说创作中, 力求表现复杂矛盾的内心世界。《到灯塔去》这部小说包含了生活中的许多矛盾、对立和不和谐, 小说人物自身性格中的矛盾对立也被刻画得入木三分。当然呈现生活中的矛盾对立并非伍尔芙的最终目的,寻求摆脱困境的途径,以达到生活中的最终和谐,才是伍尔芙追求小说内容构思上和谐的初衷。伍尔芙的思想超越了传统的二元论,她摒弃了二元绝对对立的思想,认为二元双方既相互对立又互为补充, 应该和谐共存于一种动态平衡之中。这种思想始终贯穿于伍尔芙创作中。《到灯塔去》这部小说集中体现了伍尔芙对理性与感性二元和谐的不懈追求。
在《到灯塔去》中,伍尔芙并不是要强调两性差异,而是希望可以以灯塔作为一种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小说中的拉姆齐夫妇为我们展现了生活中单一的色彩,但是生活这幅图画是由不同的色彩组成的。拉姆齐先生有男性的缺点与弱点,但是当他带孩子重新走向灯塔时,他的生命也有了新的思考。他的自省也使小儿子原谅了他,二人终于和解。拉姆齐夫人却如灯塔一般永远守护着他,而小儿子詹姆斯身上也彰显出了父母亲所特有的气质。
小说的第三部分“灯塔”展示了对立冲突的结束,也代表了男性和女性的二元对立彻底消除。拉姆齐夫妇的性格都是偏狭的、有缺陷的,夫人太过感性,过于女性化,而拉姆齐先生则走向另一极端,他们都不是作者心目中完美人格的体现。伍尔芙追求一种合理的两性关系,抛开狭隘的性别主义偏见,在承认两性差异的基础上,把两性差异进行完美整合,从而实现一种和谐的两性关系。
小说中拉姆齐先生人格的整合,最终是通过拉姆齐先生克服片面的男性气质,吸纳拉姆齐夫人的心灵、情感、本能、直觉的女性气质实现的。拉姆齐夫人死后,拉姆齐先生生活在一种孤独和莫名的空虚之中,他开始对纯粹的男性气质产生了怀疑,他开始接受和欣赏夫人的女性的直觉思维方式。拉姆齐先生因失去了情感的慰藉而转向莉丽习惯性地乞求同情和怜悯。莉丽虽然没有向拉姆齐先生表达同情,也没有断然回绝。尴尬中莉丽称赞起他的皮鞋来,把他的注意力从自怨自艾转向脚下的皮鞋。对皮鞋的赞扬符合双方的需要,是双方都可以接受的。因为它既维护了莉丽独立的自主性地位,也肯定了拉姆齐先生的自尊,从而让他获得某种程度的满足,只是表达方式不同于拉姆齐夫人罢了。拉姆齐先生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双方都得以解脱。看着拉姆齐先生露出笑容,莉丽在负疚中注视这一刻的效果,“她感到他们仿佛到达了一个阳光灿烂的岛屿,和平降临了,理智战胜了冲动,阳光永远照耀,这是可爱的皮鞋带来的幸福之岛。她心头一软,涌起了对他的好感”。这也体现了莉丽个体身上的女性气质和男性气质从失衡到融合的过程。
在小说的第一部分,莉丽身上的两性气质并不平衡,表现在男性气质占优势,如她反对篡改色调,坚持以理性的态度对待绘画创作。同时,女性气质的缺乏使她在人际交往中屡屡受阻。她也无法协调体现在拉姆齐夫妇身上的男女两性原则,对于拉姆齐夫人她持否定态度,认为她对异性过于关切,过分强调婚姻的必要,认为“最糟的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也是“极端虚伪的”。偏激的想法使她无法与异性建立有效的沟通,对婚姻的偏见使她人到中年仍孤身一人。虽然她对绘画热爱并孜孜不倦地绘画,但成就微小。女性气质的丧失就意味着敏感的丧失和艺术感官的钝化。莉丽花费了10年时间,仍然没法完成画作。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排她画布上的“空白处”,她无法找到一种方式来平衡画面上的空间。
10年后重返别墅的莉丽对于拉姆齐夫妇有了新的认识,她不仅发现拉姆齐先生开始对人热情、关切,而且在对夫人进行追忆时,认识到她身上所具有的女性的包容、关切。对于生活和两性原则的重新感悟和调和,使莉丽的内心不再偏激和不平衡,达到了理性与感性、客观世界与主观世界融合的完美境界。最后,莉丽终于在拉姆齐一家到达灯塔的时候,获得了新的创作灵感,一举完成了多年前一直不能完成的绘画,画出了在她心头萦绕多年的幻景,实现了双性同体在艺术上的完善。
综上所述,在伍尔芙的《到灯塔去》中,她始终坚信男女之间虽然有着各自不同的特质,但是最终仍然走到一起,达到力量的平衡。艺术的完美体现正是两性的完美交融。正如小说中的灯塔一般,女性主义的奋斗目标最终都会实现。
象征意象
小说中的象征意象丰富多样,从灯塔,窗口,莉丽的画,到灯塔去的航行,到大海,岩石,篱笆,以及拉姆齐先生吟咏的诗句,都是对作品意义的建立有着重要作用的意象。
《到灯塔去》中灯塔本身就暗示着诸多意义。作为一种象征意象,灯塔是集合了时间与永恒的重要的复合体,一个拉姆齐夫人主观意识的客观对应物。在拉姆齐夫人辞世后,灯塔象征着她身前的生存意义。对于拉姆奇夫妇的小儿子詹姆斯来说,灯塔在他童年时期是“一座银灰色的、神秘的白塔,长着一只黄色的眼睛,到了黄昏时分,那眼睛就突然温柔地睁开。”神秘的灯塔成了小詹姆斯日夜的期盼。但当他长大以后,真地驾船驶进灯塔时,却发现那只是一座“僵硬笔直屹立着的灯塔,”上面还有几扇窗户和晾晒的衣物。詹姆斯疑惑了,“这就是那座朝思暮想的灯塔了,对吗?”“不,那另外一座也是灯塔。因为,没有任何事物简简单单的就是一件东西。”灯塔使小说中的人物和读者联想到生活中似乎远不可及可又近在眼前的事物。虽然它仅是一座人造的建筑物,但却拥有永恒的本质,因为它是在时间的流逝中创建出来,引导人们去控制、抗击那些毁灭性的力量。封于灯塔内部的是人类的传统及其价值,它通过自己的光辉讲述着人类的统一和延续。孤岛上灯塔的光亮越过黑暗的海水射向对岸,照亮了人的心灵。只是这种光与心灵之间的对话由人来决定。拉姆齐夫人将塔光与自己的个性统一起来,认为这光就是自己的真理之光,它美丽、严峻、善于探索;同时她也觉得这塔光是无情不变的,因为它总能够以某种方式去照亮和净化人的本质。
虽然许多评论家注意到了灯塔与拉姆齐夫人之间的独特关系,但也不乏将灯塔视为拉姆齐夫妇整体代表的读者。当詹姆斯驶船靠近灯塔时,童年时灯塔的印象油然浮现在眼前: 朦胧、神秘、温柔,使人充满幻想; 而现实中的灯塔却面目全非:僵硬、挺拔、孤单。孩提时詹姆斯印象中的灯塔和他实际看到的灯塔无疑是他母亲与父亲性格的象征。对灯塔温柔与严苛两面性的描绘表现出弗吉尼亚·伍尔芙相信世间存在着男、女两种基本生活原则。这两种原则的对立对于男、女两性具有重要的价值,因为正是两者鲜明的差异使男女两性之间形成一种制约、互补关系,进而保证了两性关系的和谐、统一。由此,灯塔成为一个“雌雄同体”的象征,当然,这只是伍尔芙对两性关系所寄予的乌托邦式的理想而已。但至少她向我们提出一种思想:“在我们之中每个人都由两个力量支配一切,一个男性的力量,一个女性的力量。......最正常,最适宜的境况就是在这两个力量一起和谐地生活、精诚合作的时候”。这一观点在一定程度上同传统的以男性为中心的批评观点和由男性控制、支配女性的政治策略形成鲜明对照,也可以看作是对性别二元对立进行解构的一种最初尝试。
性爱及母性问题是伍尔芙围绕灯塔重点探讨的问题之一。拉姆齐夫人、画家莉丽、时时凝望着灯塔,提出这样那样的疑虑和想象。弗吉尼亚伍尔芙利用自己的女性人物亦提出诸如“女人需要的是什么?” “女人必须扮演妻子和母亲的角色吗?”等问题。灯塔折射出的多元的意义从不同层面为这些问题提供了答案。但另一方面,灯塔多棱的光辉又使这些答案显得扑朔迷离。其实,小说中的不确定性不仅仅反映了伍尔芙的创作风格,而且折射出她对社会、世界的理解与认识。伍尔芙曾在一篇文章中写道:“我们处在一个对一切都无法做出结论的世界里。”那么,对于一部作品来说,它之所以让人难以做出结论,是因为它的意义是通过读者来实现的; 不同的读者从各自的认识和经验出发,自然会对同一部作品做出不同的理解和诠释。伍尔芙用她流水般诗情画意的象征性语言为读者创造出的不只是一个空灵、多彩的世界,而且也给读者提供了同作品、同作者对话的空间。
除了灯塔,“窗”也是小说中一个具有中心意义的象征物。傍晚时分,拉姆齐先生常在窗外的平台上踱步,思考、讨论他的学术问题。拉姆齐夫人及其幼子詹姆斯则坐在窗边观望着外面的景色和拉姆齐先生的一举一动。作为小说第一部分标题的《窗》将客观世界与拉姆齐夫人那不易被人觉察的主观意识分隔开来,同时也为夫人提供了一个将自我和现实融为一体的机会。通过窗,拉姆齐夫人观察着世界,审视着自我与生活。常常在一瞬间,窗内外的景色和灵光使她获得真谛,实现了个人对主、客观世界的整合。
《到灯塔去》中的“窗”就是一个意象。通常人们把窗户当作一种与外界交流的通道。在《到灯塔去》中,“窗”不仅仅是小说第一部分的标题,还是整部作品中的一个重要意象。和窗的传统内涵不同的是,窗在《到灯塔去》中的逆变意象体现在它不仅象征着内部世界和外部世界沟通,同时还象征着这种沟通的局限性和不完整性。
和所有窗口的作用一样,拉姆齐一家在海滨别墅的窗口是沟通窗户内外世界的一个框架。窗内的人认识窗外发生的一切,窗外的人也通过窗口观察窗内的动静。坐在窗内的拉姆齐夫人任何声音都极其敏感。“正当她翻着书页寻找千草耙或刈草机图片的时候,她被突然打断了。窗外粗噶的低语声,… 虽然她听不见他们在谈些什么,那低语声使她能够肯定男人们正在平台上畅谈,这谈话声已持续了半个小时…”拉姆齐夫人常常在窗口看见丈夫和塔斯莱谈论文学,探讨时政,辩驳学术。她不了解男人们为何对这些争执不休。每当她抬起头,外面的世界便通过窗口投射到她的眼里,接着又引起她脑中不断涌动的思绪,使她时时陷入沉思。夫人通过窗口观察拉姆齐夫人,观察着宾客,观察着正在作画的莉丽。当她望见威廉·班克斯和莉丽经过窗前时,“她嫣然微笑,因为这时在她脑袋里闪过的可是个好主意———威廉和莉丽应该结婚”。拉姆齐夫人的热心善良和感性由她在透过窗户观察世界的举动以及投射在她心中的意识描写显现出来。
当然,窗也象征人们对事物认识的不完整性。莉丽十年前在画布上勾勒出她从窗口观察到的夫人的形象,但总不够清晰明朗。虽然莉丽觉得夫人像女神一样美丽、娴雅,富有活力,充满同情心,她还是隐隐感到夫人身上存在着某种不和谐的东西。她知道要真正地了解夫人,就必须寻求夫人胸中隐藏的秘密。可是夫人心灵密室的大门一直紧锁着,直至十年后,莉丽重返旧地,还是不能如愿以偿,此时,夫人已仙逝远去。共同养育了八个孩子的拉姆齐夫妇感情深笃,但他们并不完全了解对方的思想。坐在窗口的拉姆齐夫人望着窗外丈夫的身影,为他卓越的头脑感到骄傲; 不过有时她又觉得丈夫的行为显得那样奇怪、那样不同。为什么他总沉溺在抽象的思维中看不到身边一切美的事物呢?拉姆齐先生从远处看到独自坐在窗前沉思的妻子时,虽觉得“她姿容绝世,”但“在精神上和他距离很遥远。”拉姆奇夫妇精神上的疏离感源自双方认识上的差异。拉姆齐夫人对事物的认识往往是感性的,因此她敏感、夸张、爱幻想; 拉姆奇先生从理性的角度对待问题,所以他严谨、苛刻、不易变通。显然,窗的意象折射出人类主观意识与客观现实之间的矛盾,以及人意识上的差异性。
意识流
在《到灯塔去》中,伍尔芙没有采取直接内心独白的方案,而是借助间接内心独白来反映人物的思想,行为和性格。在叙述中,利用第三人称他者来讲述,人物角色的心理活动也通过作者的加工和重组后再间接呈现,使褥人物角色的言行都具有了连贯性和逻辑性。作者在这里的作用是领读者,导航人,来带领普通读者充分理解人物的言行与思维。在第一部分的第一章中有这样的一段话:
争吵、分歧、意见不和、各种偏见文织在人生的每一丝纤维当中:啊,为什么孩子们小小年纪就已经开始争论不休?拉姆齐夫人不仅为之叹息。他们太喜欢品头论足了,她的孩子们。他们简直胡说八道,荒唐透顶。她拉着詹姆斯的手,离开了餐室。
这段话反映了拉姆齐夫人对于她的孩子们都对坦斯利存有偏见而感到反感。除了拉姆齐夫人的思考之外,还包括作者对读者的引导一一“拉姆齐夫人不仅为之叹息” ,以及全知视角的转换——她拉粉詹姆斯的手。离开了拐室。这种解读对于读者把握拉姆齐夫人这个中心人物是很有必要的。接下来是第三部分中到灯塔的旅途中,女儿凯姆的有一段内心独白:
凯姆又把她的手指漫在波涛里,她想,原来他们居住的这座岛屿就是这般模样。她开始给自己编造一个从沉船上死里逃生的故事。她想,我们就这样乘上了一叶轻舟。她心里在想:为了她不懂得罗盘的方位,她父亲是多么的生气;
三次插入了“她想”,对于理解凯姆的个性和父女关系是很重要的。凯姆自幼就桀骜不驯,容欢奔跑和粗每的举止,而且肠遭父亲的痛斥,这些都造成了凯姆对干父亲的感受和自我的放逐。另外作者还用到了插入语来对发生的对话,情节进行安排和解释。在第一部分中莉丽甘对班克斯有这样一段内心独白:
我尊敬您,她在内心默默地对他说,在各方面完全尊敬您;您没有妻室儿女,她渴望着要去抚慰他孤独的心员,但是不带任何性感;您为科学而生存,不由自主地,在她眼前浮现出了一片片马铃署的标本;赞扬对您来说是一种侮辱;你真是个宽宏大量,心地纯洁,英勇无畏的人啊!在这里,“她在内心献狱地对他说” ,“她渴望,要去抚慰他孤独的心员,但是不带任何性感”。“不由自主地,在她面前浮现出一片片马铃署标本”就是作者对莉丽内心独白的解释和说明,以便使读者更进一步地了解两个人之间的情愫。
《到灯塔去》整个故事像这样的实例还有很多,就是因为伍尔芙娴熟的运用了间接内心独白的方法,才使得整个故事接近完整,脉络清晰。
伍尔芙利用了大量的意识流的写法,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自由联想。自由联想往往没有固定的模式一般是角色在面对一件事情的时候,突然联想到其他的人或是事情,也不受时间空间的影响,因此也变成了读者在解读文本是最困惑的地方。
《到灯塔去》第一部分的第五章中,伍尔芙描述的客观事实很清楚. 就是给儿子詹姆斯的袜子,以便给灯塔看守人的男孩织袜子时不会有太大的出入,这样简单的动作一两分钟就可以结束,却用了作者四页半去描述,其间的文字大多是自由联想。拉姆齐夫人从窗口姗到班克斯先生和莉丽经过,就想粉他们要结婚;抬头看到自己的丈夫和他的学生,仰慕者们夸夸其谈;她替告詹姆斯要小心,安静一点,等等。都是插在一个简单动作中的自由联想。这些联想仿佛是没有章法的,但是通读全文后却会发现他们的内在联系还是很紧密地,也对以后事态的发展打下了伏笔。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小事件中作者还用到了空间蒙太奇的用法。三组人物:拉姆齐夫人和詹姆斯,班克斯先生和莉丽。拉姆齐先生和他的志同道合者,它们之间也是对彼此都有自由联想。自由联想通常与人的文化背景也有很大的关系,这也是解释为什么对拉姆齐夫人和莉丽的文字描述多用到自由联想的方法,因为他们两个人都不在惫外部的自然规律,而且都有丰宫的想象力和深刻的同情心,在她们的心中,生活是杂乱无章而又相得益彰的。
《到灯塔去》是伍尔芙最完美的一部作品,它对文学史的贡献是卓越而深远的。小说无论是创作视角还是心理描写,亦或是意识流手法,都极具艺术色彩,尤其是伍尔芙对于女性气质的理解以及对性别意识的见解,也成为她创作的思想内核。 小说通过对代表女性气质的拉姆齐夫人和代表男性气质的哲学家拉姆齐先生对立的性格刻画,旨在展现男女两性气质二元对立的现状,并试图为他们所代表的两种不同的生活原则寻找一条和谐与统一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