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桂花》是宋代女词人李清照创作的一首咏物词。此词盛赞桂花,以群花作衬,以梅花作比,展开三层议论,形象地表达了词人对桂花的由衷赞美。全词自始至终都像是为桂花鸣不平,实际上是在抒发自己的幽怨之情,风格独特,笔法巧妙,以议论入词,托物抒怀,颇得宋诗之风。
鹧鸪天⑴·桂花
暗淡轻黄体性柔⑵,情疏迹远只香留⑶。何须浅碧轻红色⑷,自是花中第一流⑸。
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⑹。骚人可煞无情思⑺,何事当年不见收⑻。
⑴鹧鸪天:词牌名。小令词调,双片五十五字,上片四句三平韵,下片五句三平韵。唐人郑嵎诗“春游鸡鹿塞,家在鹧鸪天”,调名取于此。又名“思佳客”“思越人”“剪朝霞”“骊歌一叠”。
⑵暗淡轻黄:形容桂花的颜色是暗黄、淡黄、轻黄。体性柔:体质柔弱,性格和顺。体性:本指人的体貌与性情,这里指桂花。
⑶疏:疏放。迹远:桂树多生长于深山中,故云。
⑷何须:犹何必,何用。
⑸自是:自然是。
⑹“画阑”句:化用唐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的“画栏桂树悬秋香”之句意,谓桂花为中秋时节首屈一指的花木。画阑:即画栏,指饰有彩绘的栏杆。冠:居于首位。
⑺骚人:指屈原,因其作《离骚》,故称其为“骚人”。唐李白《古风五十九首》:“正声何微茫,哀怨起骚人。”可煞:表示疑问,犹可是,是否。情思:情义。
⑻何事:为何,何故。
此花浅黄而清幽,形貌温顺又娇羞。性情萧疏远离尘世,它的浓香却久久存留。无须用浅绿或大红的色相去招摇炫弄,它本来就是花中的第一流。
梅花肯定妒忌它,而它又足以令迟开的菊花感到害羞。在装有华丽护栏的花园里,它在中秋的应时花木中无双无俦。大诗人屈原啊,可真叫无情无义,在写到诸多花木的《离骚》里,为何桂花不被收?
此词作于建中靖国(1101年)之后,作者与丈夫赵明诚居住青州之时。由于北宋末年党争的牵累,李清照的公公赵挺之死后,她曾随丈夫屏居乡里约一年之久。摆脱了官场上的勾心斗角,离开了都市的喧嚣纷扰,在归来堂上悉心研玩金石书画,给他们的隐退生活带来了蓬勃的生机和无穷的乐趣。他们攻读而忘名,自乐而远利,双双沉醉于美好、和谐的艺术天地中。此词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创作的。
李清照,宋代女词人。号易安居士,齐州章丘(今属山东)人。早期生活优裕,与夫赵明诚共同致力于书画金石的搜集整理。金兵入据中原,流寓南方,明诚病死,境遇孤苦。所作词,前期多写其悠闲生活,后期多悲叹身世,情调感伤,也流露出对中原的怀念。形式上善用白描手法,自辟途径,语言清丽。论词强调协律,崇尚典雅情致,提出词“别是一家”之说,反对以诗文之法作词。并能作诗,留存不多,部分篇章感时咏史,情辞慷慨,与其词风不同。有《易安居士文集》《易安词》,已散佚。后人有《漱玉词》辑本。今人有《李清照集校注》。
咏物诗词一般以咏物抒情为主,绝少议论。李清照的这首咏桂词一反传统,以议论入词,又托物抒怀。咏物既不乏形象,议论也能充满诗意,堪称别开生面。“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短短十四字却形神兼备,写出了桂花的独特风韵。上句重在赋“色”,兼及体性;下句重在咏怀,突出“香”字。据有关记载,桂树花白者名银桂,黄者名金桂,红者为丹桂。它常生于高山之上,冬夏常青,以同类为林,间无杂树。又秋天开花者为多,其花香味浓郁。色黄而冠之以“轻”,再加上“暗淡”二字,说明她不以明亮炫目的光泽和秾艳娇媚的颜色取悦于人。虽色淡光暗,却秉性温雅柔和,像一位恬静的淑女,自有其独特的动人风韵。令人爱慕不已。她又情怀疏淡,远迹深山,惟将浓郁的芳香常飘人间,犹如一位隐居的君子,以其高尚的德行情操,赢得了世人的敬佩。
首二句咏物,以下转入议论。“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反映了清照的审美观,她认为品格的美、内的美尤为重要。“何须”二字,把仅以“色”美取胜的群花一笔荡开,而推出色淡香浓、迹远品高的桂花,大书特书。“自是花中第一流”为第一层议论。
“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为第二层议论。连清照一生酷爱的梅花“暗淡轻黄体性柔”的桂花面前,也不能不油然而生忌妒之意。而作者颇为称许的菊花也只能掩面含羞,自叹弗如。接着又从节令上着眼,称桂花为中秋时节的花中之冠。
“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为第三层议论。传说屈原当年作《离骚》,遍收名花珍卉,以喻君子修身美德,唯独桂花不其列。清照很为桂花抱屈,因而毫不客气地批评了这位先贤,说他情思不足,竟把香冠中秋的桂花给遗漏了,实乃一大遗恨。陈与义在《清平乐·木犀》中说:“楚人未识孤妍,《离骚》遗恨千年。”意思和此词大体上是一致的,皆以屈原的不收桂花入《离骚》为憾事,以为这是屈原情思不足的缘故。
李清照的这首咏物词咏物而不滞于物。草间或以群花作比,或以梅菊陪衬,或评骘古人,从多层次的议论中,形象地展现了她那超尘脱俗的美学观点和对桂花由衷的赞美和崇敬。桂花貌不出众,色不诱人,但却“暗淡轻黄”、“情疏迹远”而又馥香自芳,这正是词人品格的写照。这首词显示了词人卓尔不群的审美品味,值得用心玩味。
近代文艺理论家王国维:“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易安语也,其词品亦似之。(《人间词话》,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3月版)
中国韵文学会理事蒋哲伦《读〈鹧鸪天〉》:《漱玉词》向以白描见长,而本篇却以议论取胜。但成功的经验不在于理性的思辨,而仍归于形象的辨析和强烈主观感情色彩,且二者的基础和出发点都离不开形象的描绘,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第一、二句对桂花外形特质的成功的描绘,为全词的议论奠定基础,那么,由此生发出来的议论,无论是正面的品评,还是侧面的比衬,或是无理的质问,都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至于议论或发问更不带丝毫的书卷气或头巾气,这样方能妙趣横生,令人叹服。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评论温庭筠和韦庄的词曾说过:“‘画屏金鹧鸪’,飞卿语也,其词品似之”,又说:“‘弦上黄莺语’,端己语也,其词品似之”,今试仿其语曰:“‘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易安语也,其词品亦似之。”(《李清照词鉴赏》,齐鲁书社1986年4月版)。
上海辞书出版社编辑汤高才:“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寥寥十四字,为桂花传神写照。表现了三秋桂子的独特风韵。桂树,秋季开花,花簇生于叶腋,蕊小不显。“暗淡轻黄”,写桂花不以明艳照人的光彩和浓丽娇媚的颜色取悦于人。然而,它秉性淡雅温柔,像一位恬静的淑女,自有其动人之处。“情疏迹远”,写桂树生高山而独秀、无杂树而成林的特性,不过,词人把桂花人格化了,赞美她情怀疏淡,远迹深山,惟将浓郁的芳香长留人间。从“咏物”来说,这开头两句写桂花,可说是达到了形神兼备的艺术境界。更妙的是,这两句看是咏桂花,又似咏人,似在歌颂一种内在的精神的美,语意蕴藉,耐人寻味。(《花鸟诗歌鉴赏辞典》,中国旅游出版社1990年5月版)
中国李清照辛弃疾学会会长孙崇恩:上阕咏物抒怀。首二句写桂花的颜色姿质,赞美它淡雅、高洁、柔和的品性,形神兼备,独有风韵;接着议论抒情,直言桂花不需群花那样的“色”美,亦“自是花中第一流”。下阕深入一层赞美桂花为群芳之冠,先从节令上看,以梅菊衬比,桂花为中秋之冠;结尾评议屈原多以珍贵花草喻君子美德,惟独未写桂花之美引为憾事,再度突出桂花的高雅。全词咏物不滞于物,或以群花作比,或以梅菊衬比,或评骘古人,层层议论,连连抒怀,步步宕开,议中含情,情中见意,情调激扬,气势豪放,表现了女词人重内在美、素质美和崇尚淡雅高洁的情怀。(《李清照诗词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12月版)